班主任還屢勸學習委員的職位讓我早日讓賢,他從來沒有見過學習委員帶頭不學習的。
我感覺自己很冤。分明是勤勤懇懇的方田成了班主任新近的心頭好,但卻要給我扣上“不愛學習”這樣大逆不道的罪名。
等我下到人山人海的籃球場,兩邊已經殺得你死我活,尖叫聲震得耳膜都要裂開了。老大哥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額頭上青筋暴起,根本沒空搭理我,四下轉了一圈,似乎的確沒我什麼事,我費力地從鍋爐似的人群裡擠出來,溜達到籃球場十幾米外的花臺邊,發現被曬得滾燙的瓷磚臺子上孤零零地晾著一個癟癟的書包。
還沒等我嘲笑哪個傻子把水灑得一書包都是,走近翻過來一看,發現這好像是我的書包。旁邊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摞書和作業本,彷彿為了專門證明,寫著我這個大傻子名字的作業本還放在最上面招搖過市。
回到籃球場,老大哥正在場邊火冒三丈地大喊“孟潛聲”,似乎被場上的孟先生氣得夠嗆。太陽曬得晃眼睛,我有點百無聊賴,在涼棚裡找了個椅子坐下,靠著桌子打瞌睡。
在人聲鼎沸的地方睡覺感覺相當奇妙。沒有半點水分的蟬鳴和熱浪鋪天蓋地,急吼吼地將人鎖死在滾熱的死寂和通天的叫囂裡,一口氣吐出去又回到鼻腔裡,汗濕的t恤黏在背脊骨上,半夢半醒間,一顆豆大的汗水終於攢足了力氣從背心一躍而下,滑進後腰的衣服褶皺裡,是這太陽底下難得的一點濕潤。人的感官在酷熱裡被放大到敏銳得近乎扭曲的地步,就好像用顯微鏡觀察一粒曬得能燙傷人的沙子。
說話聲在耳邊響起,我還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直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貼上臉,我才真正睜開眼。
“你還睡得真香!”
徐苗把凍過的礦泉水從我臉上拿開:“好哥哥,讓我坐會兒。”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給他挪地方。醒過神,我終於想起來:“我的書包怎麼回事兒?”
徐苗一口水噴出來:“真不關我的事!”
他說是唐宇才給他遞水的時候沒告訴他蓋子沒蓋好,他一提瓶蓋,一瓶水剛好全淋我書包上。徐苗連連討巧賣乖:“君哥,君哥,這真怪唐宇才那傻缺!我和孟潛聲幫你收拾好了,書都沒打濕,你看太陽這麼大,等放學的時候一準兒幹透了。”
我給了他一巴掌,朝老大哥和孟先生那兒看:“孟潛聲今天怎麼了?”
“我就說他在夢遊。”徐苗有點皺眉頭,“掉了幾回鏈子,不知道他想什麼。”
話音剛落,老大哥估計是罵夠了,孟先生走到我們旁邊,靠著一張桌子休息。我從腳底下放礦泉水的紙箱裡拿了一瓶遞給他:“累著了?”
他伸手揩汗,搖了搖頭。
“今晚上放學我請你吃飯。夠好吧?”
我還沒說完,徐苗就在我背後嚷:“你們又說什麼悄悄話呢,給我也說說。”
“徐苗!”
馮豔玲在遠處招招手,徐苗二話不說,連蹦帶跳地去了。
“等會兒完了你別急著走,等我。”
我忙不疊點頭。
老大哥的哨聲響起,下半場馬上開始。籃球場四周又變得亂糟糟的,但卻一點兒沒影響我的心情。
“等我”這兩個字從孟潛聲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這麼好聽?
我對著明晃晃的太陽傻笑了兩聲。
可惜孟先生剛才太嚴肅了,都沒笑。
計分板上的數字被人擋得嚴嚴實實,我站在外圍連場上的人都看不見,但看一直尖叫的都是我們學校的人,也能猜個大概。我縮在陰涼地裡守著我的書包打呵欠,最後一個還沒打完,高老師已經兇神惡煞地走到了我跟前。
“何遇君!你也快去幫忙找找,那邊兒馬上打完球,就該拉拉隊上場了,關庭和展心蕾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跟她倆說主席臺下面集合,就差她們了,真是的……”
我懶洋洋地打著呵欠往教學樓走。關庭那丫頭開場跳完就說要地方睡一覺,估計不敢回教室吃班主任的白眼,可能在舞蹈室裡。
舞蹈室在五樓,簡直折磨我這把老骨頭。剛走到三樓,頭頂上陡然一聲悶響,有人尖叫了一聲。
我一口氣沖上去,關庭正趴在四樓和五樓的樓梯間,展心蕾馬上蹲下去扶她。關庭痛呼:“別別別,你別扶我……”
我一步搶上去:“你摔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