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烏蒙語意為父親。
宋立違心道:“沒事,博日特大人只是給你展示一下摔跤中下盤的重要。”
經這一次宋立發現騰格斯雖然體質不差,可與那些成日到處禦馬狂奔的正統蒙古孩童依舊不能比。從習性上他更像是南人兒郎,沒有那麼多暴躁與狂肆,顯得有些寬厚,看起來傻乎乎的。
於是宋立想了法子託外面計程車兵搞來木頭、石頭、鐵塊等原料——好在關於物資上依舊是黃金家族標準配備,供應充足。
獨自生活在塞外讓宋立與中原讀書人不同,他必須掌握很多技能才能夠在人煙稀少的大漠中生存下來,幾十年來,他一邊讀書一邊充當過木匠、賬房、啟蒙先生、糊牆匠人、廚子……他年輕時甚至還跟胡人學過搏擊,用以防身。正由於體驗到塞外日子的辛苦,宋立無時無刻不期待王師重新統治中原,自己一身本領也能夠報效國家……
當然,現在不提也罷。
宋立先是在毛紙上畫了圖形,計算好度量與機關尺寸,然後開始用鋸子和刀製作他構想中的東西。一旁大聲朗讀論語的騰格斯全程瞄著這邊,宋立也沒功夫去管他,只要騰格斯還在不停地念著,寫著,很多東西會自然而然進入他的腦子裡。這種笨辦法對於騰格斯來說反而最合適。
大概花了一個月功夫,宋立總算將圖畫變成了真實器具。
他揉著痠痛的老腰,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木人。
木人高度比成人略矮,比騰格斯高一頭,頭部橢圓身體寬胖,整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肚子拖到地上的壯漢,邊沿之處他特意用鐵皮包裹,打磨光滑,避免讓人受傷。兩只可以旋轉揮舞的手臂也包裹上鐵皮,控制手臂的特殊機括纏上牛筋在木鐵人肚子裡交彙,最後形成一個蓄力發條。最後他用毛筆將木人面部勾勒出來,兩隻眼睛,一隻大鼻子,嘴巴周圍絡腮胡須,如此木鐵人就完工了。
宋立示意騰格斯靠近觸碰:“這是木鐵人,為了訓練你的搏擊,從今起你就和它練習。”
年輕時他自己聽胡人所說,在屋裡做過一個木人,每日透過擊打木人來模仿搏擊,很是有效。在原本基礎上他改良了一些,以便讓騰格斯能夠學到更多的內涵。
騰格斯手指才戳了戳木人身體,木人雙臂突然轉動起來,啪啪啪狠狠打在騰格斯臉上,如同風車一樣的轉速讓騰格斯被幾拳砸倒。
到宋立將他拉開時,臉已經被打得通紅,鼻血直流。
他掛著兩道鼻血看著宋立:“好厲害!”
帳篷裡的博日特聽到怪異聲響也走出來,看了看宋立和騰格斯,又看向木鐵人,稍許意外:“你會做木工?”
“略懂。”
宋立還擔心自己揍了他兒子會遭皮鞭,沒想到水師提督重點根本不在兒子身上。
即使如此,宋立還是解釋說:“之前看到騰格斯體質不差,不過並不會技巧,因而做一木鐵人,讓他練習摔跤和搏擊。”
“很好,很好。”博日特蒼白的臉少有的露出了笑容,微微躬身:“您費心了。”
宋立忙不疊回禮。
“騰格斯,對老師跪下。”
聽父親號令,騰格斯一下子跪在地上。
博日特望向宋立,雙眼誠摯:“宋老師,大概你也清楚我如今的處境,你能夠真心為我兒考慮,我博日特無以為報。這把刀曾是先父從琉球一位武士手中繳獲,上刻‘瞼虎’,也有人叫它‘虎眼’,甚為鋒利,以此作為拜師禮,還請宋師不要嫌棄!”
宋立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原本想著大概就這麼在蒙人草原上混過這一輩子。
懵懵懂懂中他手裡就多了一把短刀,整個刀身小臂般長短,刀柄上纏有絲繩,刀鐔狹窄橢圓,刀刃亮銀如水,刻有刀名漢字“瞼虎”,刀尖三角狀劍樋打磨光滑,一看就知價值不菲。宋立倒也見識過日本武士,這是武士用以近身肉搏時使用的……第一個讓他意外的是,沒想到軟禁提督的人竟然允許他佩戴兵器。
第二個沒想到的自然是那聲不同於先生的“老師”。
博日特是要兒子真正師從宋立,這在漢人中屬於的“天地君親師”的“師”,而非只是聽課學子與講師之間的簡單關系。
漢人學子正式拜師,一旦確立師徒關系就是一輩子無法斷開的關聯。師父朝堂之上遭到打壓,其所屬學生繼而也會被各種詰難,師父飛黃騰達,徒弟水漲船高。師父有推薦、傳道、維護與批評弟子的責任,一個師父就是半個父親。
被人真正稱為老師是一種莫大榮耀,有人願意拜入門下證明師父威望、德行與才華俱是極佳。
宋立抱著短刀,有些暈乎乎地接過博日特的酒,抿了一口。
就這樣,他真正和博日特一家綁在了一起。
博日特只要東山再起,宋立將會搖身一變成為提督府講師。
宋立推脫:“蒙提督厚愛,老朽不過是行授業者本分。”
博日特大笑,親暱拍打著老書生有些幹瘦的肩膀,確定了真正關系,蒙人對自己人就完全不同:“宋師,我兒愚魯,確實需要一位教授得法的名師,宋師未必是最好的老師,可一定是最適合我兒的那位,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
之後博日特還特意將宋立帶入妻子泰拉的營帳內,給妻子介紹這位兒子的老師。
躺在床上的婦人眼眶極深,鼻子翹挺,面板卻是帶著幾分麥色,勉強撐起身體朝宋立行禮:“有勞宋師,我兒天真,還請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