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抓緊了!”時瘦子在躍下懸崖時悄聲說道。凌楚瑜恍然,他定是想像之前那樣,利用雙臂上的鉤爪往下攀爬。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攏得緊,雙腳夾緊他的肚子,隨著他往下而去。
深夜山間狂風怒號,二人剛往下跳,一股強風肆虐吹來,將二人吹得東倒西歪,橫裡直飛,偏離了山體巖壁三尺之距。時瘦子大驚,若不及時抓住巖壁,二人這下墜力道會越來越重,到時候即使有通天本事也止不住下落的力道。
時瘦子急中生智,猛縮成一團,防止身體面積過大而被風吹得更遠。他在空中無處著力,便提氣滑動四肢,朝著巖壁蹬去。在這空中蹬腿看起來滑稽,卻使得身體往山體近了些許。
“鏘”地一聲,時瘦子左臂上的利爪淺淺插入巖壁上,帶起火花,急速向下滑去,身體也如鐘擺般撞上巖壁,起起伏伏。這下墜力道極大,身體不停撞在山體上如遭重拳,時瘦子只覺得骨頭欲要散架,腦袋磕在岩石上,頓時眼前一黑,腦子嗡嗡直響。
他大喝一聲,將疼痛化為力量,抬起右臂,往山體上猛搗。鋼爪兩寸沒入岩石,身子一頓,才止住下墜力道。這山間冰冷,可他卻大汗淋漓,方才為了止住下落,手臂幾乎快被扯得廢掉,疼痛難忍,一時間難以動彈,二人就這樣掛在那裡,任由風吹搖擺。
雖止住了下墜力道,但最困難才剛剛開始。上一次時瘦子揹負凌楚瑜下山,因為是白天,足下可清楚瞧見落腳點,如今天黑一片,看不清哪裡有凸出的岩石,若踏錯一步,就是失足落山,粉身碎骨。他肩負駱歆心遺命,心想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安全將凌楚瑜帶回地面。他深吸一口氣,左手拔出鋼爪,只靠右手吊著,左手朝著胸前巖壁插入,右手緩緩拔出後,貼著巖壁慢慢移動到與左手齊平,再用力往下扎穩,就這樣緩慢向下移動。
下方漆黑一片,目不視物,在這樣的環境下,二人登時覺得極為煎熬。時瘦子本就受了傷,再揹負一人,力氣漸弱,全身每出毛孔都滲出汗來,背後的凌楚瑜都能聽清他重重地喘息聲。
他停了一會,不住喘息,凌楚瑜此時恨不得自己有壁虎般的功夫,替他分擔,可自己捱了百里易一腳,內臟如遭重錘,就是掛在時瘦子背上已經用盡全力了。
“師兄……”凌楚瑜弱弱說道:“若有危險,你就把我丟下去,我反正也活不久了,不能拖累師兄……”
“住口!”時瘦子怒喝道:“小師弟你再這樣說,小心我揍你。”凌楚瑜苦笑道:“師兄若是能揍我,小師弟我任你處置。”時瘦子笑道:“莫調皮!”凌楚瑜忽問道:“師兄,師伯真是我娘嗎?”時瘦子沉思半響,道:“不是!你娘是大小姐生平重要的人,她即便是自己身死,也要護你周全。”凌楚瑜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道:“我娘經常唸叨她。”時瘦子微微一笑,道:“她們之間的感情,非一般人可比。大小姐臨死前讓我帶師弟你走,我定會讓你儼然無恙。麻子他也是這樣想,所以師弟你不必內疚!”
凌楚瑜知他這樣說是為了開導自己心結,更加愧疚萬分,只得偷偷咬緊嘴唇,強忍淚水。
時瘦子自然不知他在後面偷偷難過,他歇了會後,重新提起力氣,道:“師弟,抓穩了!”二人又緩緩沿著山體向下移動。
寒風刺骨,凌楚瑜身體越發寒冷,有很多次就差點睡著了。好在時瘦子出聲提醒,才不至於睡著。露水漸濃,時瘦子雙腳無著力點,一碰就滑,越發艱難。他身體雖單薄,可意志卻驚人,即便是手已經沒有力氣,他也會先歇上一歇,再緩緩移動。
凌楚瑜眼皮愈發沉重,頭慢慢靠在時瘦子背上,似乎跟疲勞掙扎了數年之久後,不知不覺就睡昏了過去。
當凌楚瑜再次清醒時候,頭腦欲裂開,身體骨頭似乎寸寸斷裂,動彈不得。
“我死了嗎?”他忽然呆呆說了一句,然後又否定道:“應該沒有吧!”他緩緩將頭側過去,尋找時瘦子的蹤跡。
距離他約一丈,時瘦子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凌楚瑜心裡擔憂,轉動身體,朝他慢慢爬了過去。
待到時瘦子身邊,凌楚瑜輕晃道:“師兄,師兄!”不見回應,他摸了摸鼻息,尚有熱氣,心裡鬆了一口氣。再推了他幾下,時瘦子忽然呻吟一聲,終於有了反應。
“師兄!”凌楚瑜喜道:“師兄,你怎麼樣了?”時瘦子喉嚨發出呻吟,道:“我們安全了?”凌楚瑜激動得淚水湧出,泣聲道:“師兄,我們安全了。師兄你能縱穿蒼雲山,當千古第一人。”時瘦子露出難得老實憨厚的笑容,道:“雕蟲小技罷了,能下不能上,何以敢當得……”
凌楚瑜使勁搖頭,道:“師兄當得,莫要謙虛。待我們休息一下,便回蘇州,你也不必回山上了。”
時瘦子聽罷,輕輕搖搖頭,道:“師弟,師兄我走不了了。”凌楚瑜不明其意,以為他動不了,說道:“師兄莫怕,這次換我背師兄走。”時瘦子搖頭道:“師弟,你不明白我意思。我這次是真走不了。”凌楚瑜一聽,恍然明白,淚水奪眶而出,道:“師兄,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時瘦子道:“生死有命,我和麻子曾立誓,保護大小姐,如今大小姐走了,麻子也走了,我完成大小姐遺願,也該走了。”他在山頂上先是受了傷,而一夜地攀爬,早就讓他心竭力衰,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