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在身後的第二名,是剛剛轉專業進入中文系的連川。
大二下,保研競爭愈發激烈。
這一學期的現代漢語課程,要求同學兩兩組隊,任選單元主題,完成小論文,質量優者參與課堂展示,有額外加分。
現漢老師在大屏上用搖號小程式隨機組隊。
當螢幕上顯示連川、祝祺為一組時,座下同學一片慘叫。
年級第一和第二,本來可以分別帶飛兩個躺平的鹹魚,偏偏湊成了一組。
週五,祝祺收到來自連川的第一條微信訊息:
「臉很兇的緊急聯系人:同學你好,我是連川。週末有空討論現代漢語選題嗎?」
「祝祺:可以~你定時間地點。」
兩人約在週六中午,學校食堂。
祝祺想要研究字形簡化。理由是在字形單元作論文的同學不多,如果老師打算在每一模組中擇優彙報,她的論文另闢蹊徑,容易出挑,獲得額外加分。
連川則建議調查方言詞彙或特殊語用。
他舉出幾篇檢索到的小論文,說,方言研究有現成的框架,照著模版寫,不花時間。
祝祺抬眼:“你會說方言嗎?”
對面的男生顯然是北方人,發音標準又不刻意咬字,嗓音微沙,像抱雪松枝在風中微顫的響聲。
連川搖頭。
祝祺笑笑,輕快地說:“我也不會。”
勾唇時,一點虎牙尖尖露出,她全然不掩飾,一副明媚而坦誠的模樣。
連川重新整理了對祝祺的認知:
這是一個能夠謊的女生。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祝祺的場景。
九月末,西風浩蕩,女生身穿寬大得遮掩身形的軍訓迷彩服,倔強地立在校門口,任身旁女人瘋了似地尖叫、捶打、拉扯,她巋然不動。
風過,勾出她纖瘦卻板正的身形。
他聽見女生對母親說話,雖是方言,卻意外地好懂:
“我已經來到大學,就不會再回去。我要做研究,成大事,出人頭地。我不是你們可以鎖在家裡的人。飯錢,書錢,我自己掙,不要你們一分。”
女生嗓音清潤甜美,咬字卻用力得生出幾分凜然。
最後,女生回頭時,匆忙間,和他對視一眼。
她膚色深,臉圓而小,眉尾往額角的方向高提,雙眼明亮。
讓他想起幼時隨連平山在南亞攝影時,叢林河岸邊,流水交彙處,見過的一種漁貓。
離群索居,緣水而生,眼神危險而警惕。薄暮時分,周身神秘的紋理,隱在幽暗之中,唯有一雙黃瞳,如鬼火攢動,光彩迫人。
這樣一種機敏美麗的生物,無論處在何種絕境之下,都能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