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秋蹙眉抗拒地蜷著身子躲,但還是讓陸宗停摸出了不對勁——三艦軍的作戰服是雙層的,陳泊秋這一件,內層明顯被拆了,只有薄薄的外面一層。
作戰服外層是三艦的代表色,內層都是黑灰色,陸宗停很快就想到了陳泊秋給他改的那件作戰服,他說是用廢舊布料改的,他當時沒多想,現在看來,所謂的廢舊布料,就是他從自己的作戰服上拆下來的?
內層的主要作用就是保暖,難怪他一直喊冷……
陸宗停想問問陳泊秋,他在半昏迷中呼吸卻忽然急促起來,像被什麼可怕的事情強烈刺激著,攥住他衣服的手用力到暴起青筋顫慄不止,陸宗停嚇了一跳,叫了他好幾次,他才嗆咳著掙紮著醒來。
咳嗽止不住,他斷斷續續艱難地對陸宗停道:“上校、地下……有異響……”
陸宗停蹙眉將陳泊秋攬得更緊了點兒:“什麼異響?是活物嗎?”
陳泊秋還沒來得及回應什麼,臉色就變得更加難看——兩人就都聽到了由遠及近的,浩浩湯湯的昆蟲振翅聲和嘶鳴聲。
陸宗停心頭一驚,剛要抬頭探查,陳泊秋卻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猛地起身把他撲倒在地,陸宗停一個天旋地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襲來腥臭粘膩的風,睜開眼睛就看到滿天都是老鷹那麼大的灰白色的蛾子,眼睛有它們半個翅膀那麼大,圓溜溜黑洞洞的,翅膀上是一簇又一簇密密麻麻的半月型深灰色花紋,看起來倒像很多個小眼睛擠在一起。
灰蛾子們蟲身肥碩,屁股裡射出白色的綿針,像傾盆大雨一樣鋪天蓋地地砸下來,陳泊秋撲著陸宗停躲過了第一波綿針,第二波第三波又接踵而至。
陳泊秋踉蹌著起身去夠地上的清泠木,陸宗停扶住他:“我來,你確認地下的聲音。”
陸宗停抄起地上的清泠木,思考了極短的一瞬,手心就聚起深綠色光刃將它們劈成短小的木塊,然後燃起火光朝天空擲去。
綿針被焚毀,被清泠木擊中的蛾子抽搐著墜落下來,沒被擊中的也都偏移了路線避開。
陸宗停回過頭,看著伏趴在地上竭力聽取什麼的陳泊秋,猛地發現了什麼——陳泊秋現在在的地方,就是自己剛剛蹲著跟他撿清泠木的地方,那裡三面環繞著小土丘和巨大山石,最矮的地方恰好跟他蹲下來的高度差不多,而唯一空蕩蕩的那一面,是陳泊秋剛才所在的地方。
為什麼調整了幾次位置,又為什麼不讓他站起來。
他在護著他。
陸宗停心中震慟眼眶酸澀,卻深知眼下不是兒女情長之時,迅速遏制了情緒,聲音卻還是有些發顫:“聽到什麼了嗎?”
陳泊秋撐起身,抹了把下頜上混著淡淡血色的汗液,喘息淩亂聲音嘶啞:“只有剛才短暫的一下,是活物在地下運動。”
陸宗停抬頭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往基地方向飛去的蛾群,一邊聯系沈棟,一邊跟陳泊秋確認道:“你確定是地下傳來的聲音,不是天上這些蛾子?”
“我確定,”陳泊秋點頭,踉蹌地站起身來,喉嚨像是梗了一下才艱澀地繼續道,“你能、能相信我嗎……”
“我信。”陸宗停立刻道。
陳泊秋眸光輕顫,一時呼吸困難喉嚨阻塞,急喘了幾下,才嘶啞地接著道:“但我……辨不出去向和具體方位。”
陸宗停點了點頭:“估計是打了地道,打了地道,就明顯是沖著基地去的。”
“秀秀……”陳泊秋想到了秀秀,聲音發顫。
“基地聯系不上,”陸宗停收起多維儀,也覺得這幫人大概跟上次是同一幫,都是秀秀哥哥或者他的同夥,沖著秀秀來的,面色凝重,“我們回去。”
“你回去,我往那邊追。”陳泊秋說完抬腿就往另一邊沖,荒原灰狼反應速度和行動速度都是頂尖級別,要不是他腿不方便慢了半拍,陸宗停差點拉不住他。
“幹什麼,回來!”陸宗停喝道。
“上校!”陳泊秋聲音是少有的焦慮和著急,扯著像是堵著血的嗓子,難得地說出了長段的話,“我聽不出它往哪裡跑,它可能是要去基地對秀秀做什麼,也可能已經把秀秀帶走了,我必須……上校!”
陸宗停直接把他打橫抱起,健步如飛地趕往基地的方向,力度和態度都非常強硬,陳泊秋驚愕卻沒有亂動,知道除非陸宗停主動放下他,不然他的無效掙紮只會耽誤分分秒秒的黃金時間。
“沒有必須,這不是你的責任!”陸宗停聲息一點不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今天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那都是因為我出來找你導致的,是我的責任。你說過你要單獨行動,也沒有讓我來找你,是我自己擅自、貿然要來找你,所以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陳泊秋不明白他陸宗停的用意,只是搖頭竭力想要說服他,臉色灰白神情焦灼:“上校,沒有時間了……”
“我知道,我們賭一把,”陸宗停語氣緩和,卻無比堅定,目光灼灼,“賭一把地下的東西也正在去往基地的路上。沒有依據,就是我的直覺。”
“上校……”陳泊秋依舊固執地想要堅持。
陸宗停抱著陳泊秋步伐穩健地狂奔,不見一絲疲累吃力,聲音卻忽然嘶啞了起來:“剛剛我信了你一次,現在換你信我,行不行?”
陳泊秋怔怔地看著他,蒼白怔忡而又茫然焦灼,依舊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堅持。
“再往前的路,我們是一點都摸不著邊了,”陸宗停像是喘了口氣,又像是嘆了一聲,“我會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