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陸宗停忽然發現,陳泊秋好像把他說的那些沒過腦子的氣話記得特別清楚。
他說過讓他去死,說過他的爛命抵不了沈棟和秀秀任何一個人的安危,這於他而言,都是氣話。
但是陳泊秋記住了,每個字都錐心刺骨地記著。
“你有時候要學會分辨別人的氣話……”陸宗停嘆了口氣,“不要那麼死板。”
陳泊秋沒有這樣的能力,他甚至沒辦法理解陸宗停的這些話,他只是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宗停,不說話也不動。目光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或者是很漫長的歲月穿過來,星辰一樣雋永而溫和地落在陸宗停身上。
他最近時常糊塗,記不清有多久沒能像現在這樣,跟陸宗停好好地說說話,好好地看看他。
應該是很久了,以後可能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候了。
陳泊秋移開視線:“我送你回去,這裡危險。”
陸宗停愣住:“你剛剛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他本來想著陳泊秋要是接話茬,他就醞釀醞釀道個歉什麼的,結果陳泊秋完全不搭理他。
“而且什麼叫送我回去,一起回去。”
陳泊秋低垂著眼睫啞聲道:“我還有事。”
“你還有什麼事?”
陳泊秋並不解釋:“你不要任性,早點回去。”
“……怎麼成我任性了??”陸宗停瞪起眼睛,“誰任性?離家出走的又不是我。”
“外面冷……”陳泊秋話沒說完,肚子裡的小檸檬好像緩過勁兒來,開始在裡面翻滾,一下頂在他一直灼燒著泛酸水的胃上,他捂緊嘴唇反應很快地後退了幾步,退到完全不會弄到陸宗停身上的地方,猛地彎腰嘔出了還沒來得及消化的漿果糊。
陸宗停愣了半秒就追上去,陳泊秋已經開始吐混著血的酸水和膽汁——這說明他的胃幾乎是空的,根本沒什麼東西可以吐。
他立刻想到了那份用餐申請,心髒狠狠一絞。
陳泊秋一開始用手撐著膝蓋,後來站不住了,也沒想著要去扶什麼,直愣愣地就要往地上跪,陸宗停攥住他的胳膊,發現他的衣服不是正常作戰服的厚度,他一下就能摸出來他身上冷得像冰。
陸宗停把人往自己懷裡攬:“別吐了,這麼吐太傷身子,能忍得住嗎?”
陸宗停並不知道陳泊秋是孕吐,相對來說是很難忍住的,原本他就容易惡心,小寶寶在肚子裡亂動,就更加要吐。他一邊搖頭,一邊用微不足道的力量推開陸宗停。
陸宗停把他抱得很緊,他是推不開的,這些日子以來小檸檬已經長大一點兒了,把他的小腹頂起來一些微弱的弧度,他擔心兩人靠得再近些,陸宗停就會感覺到異常了。
於是他只能竭力忍著不再吐,但喉嚨被折騰得厲害,他說不出來話,也依舊被陸宗停箍在懷裡動彈不得。
他流了很多血,沒吃什麼東西,也沒有休息,沒有力氣再掙紮了,除了身體因為疼痛和寒冷無意識地抽搐幾下,他幾乎動彈不得。
如果沒把那些漿果吐出來的話,他是可以堅持到送陸宗停回去基地的。但是那些果子太酸了,吃下去非常燒胃,他忍了許久,實在覺得艱難。
陸宗停想把陳泊秋直接抱回基地,陳泊秋卻攥著他的衣服,勉力從刺痛難忍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別起來……”
陸宗停當他是難受不想動,好聲好氣地答應著:“好,不起來,你再歇會兒,但是就這麼一小會兒,得趕緊回去。”
陳泊秋靠在他懷裡,面色灰白地闔著眼眸,是半昏迷的狀態,但一直攥著陸宗停的衣服不放。他知道自己是走不回基地的,他只是想開狼瞳給陸宗停探個夜路,讓他回去的路安全一些,但是他一試圖開起來,就暈得要幹嘔。
陸宗停的胸膛很溫暖,他努力讓自己盡快地恢複過來。
陳泊秋對擁抱是沒有什麼概念的,在他的人生裡,極少跟別人有這樣溫柔而綿長的肢體接觸,他遇到的大部分人給予他的接觸都是拳打腳踢或者推搡拉扯,包括他的生父陳中嶽。
會這樣抱著他的,只有林止聿和陸宗停。
他出生的時候林止聿已經算個成熟的大人,很喜歡抱著他蹭臉玩兒。
後來他長大了,遇到了陸宗停,那個只有五歲的小孩,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汙和大部分人對他的偏見和疏離,用一個只能籠住他半截大腿的小懷抱就把他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
可是很多事情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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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宗停在陳泊秋昏昏沉沉的時候,脫下自己的大衣裹住了他,然後伸手去探他身上穿著的作戰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