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一個還在狀況外。
慎刑司婆子太監跪了滿滿一地,磕頭磕得咚咚做響,紛紛哭喊著並未對苗姑娘用刑,她是被其他犯人沖撞了嚇傻的。
苗小柔找不到算盤,呆呆看著,瞄了瞄那地上的血,又看看白睢,突然生氣起來:“你又打人,我真是懶得管你了,你爹要再要罵你,我才不幫你說話呢。”
沒有一句話是清醒的,少年面色更加鐵青,抬起又一腳踹翻爐火洩憤,收了腳便回身去拽她。他咬牙忍著日後再算這仇,眼下帶她回去看大夫才是第一要緊的。
哪知苗小柔甩開他的手,對著空氣就是一鞠躬:“白伯父您怎麼來了?哎呀您別動怒,肯定是對方先惹白睢的,他哪兒會主動打人呀。”
即便瘋了,也還記得護著他。
少年心頭凝了一滴淚,什麼也不想要了,只想帶著她先走。
“且慢。”將將走出兩步,背後郭放卻放話攔住,“陛下,謀害皇嗣乃是重罪。苗姑娘若是冤枉的,慎刑司查出來自會還苗姑娘一個清白。您立即便要帶她走,偏袒之意未免太過明顯,若讓有心人大做文章,豈不壞了苗姑娘的名聲,叫人議論她蠱惑得聖上不辨是非輕重?日後,叫苗姑娘如何穩居後位。”
郭放!
這只貪得無厭的老狐貍,他將來定要將此人抽筋拔骨挫骨揚灰,叫他九族子孫一個不留!
白睢想殺人,可表情卻不能鋒芒太露:“丞相想說,朕貴為天子,想從慎刑司帶走一個人,都不可以?”
郭放一副忠臣模樣,苦口婆心:“陛下,一國之母需寬容大度,德行無暇,老臣所言難道不在理?若陛下不放心,大可交三司會審,一定還苗姑娘一個清白。您直接將她從慎刑司帶走,只會留下非議啊陛下。”
說著還跪了下去,磕頭求陛下三思。
白睢又不是傻子,在主管內務的慎刑司他帶走一個人尚且困難,若將人移交到了三法司,在郭放一手遮天的地盤上,沒有他這個皇帝說話的份兒。
郭放玩兒了這一出,扣住苗小柔,難道只是想要苗小柔的命?當然不是,他在等皇帝拿東西換人。
白睢斂了脾氣,終是低了頭,牽著還在到處找算盤的苗小柔,一步步走向郭放,一字一頓似咬著牙在說話:“相父思慮周全,是朕沖動了。只是小柔受了刺激,當盡早醫治,若瘋病不好豈非更難以為後。朕現在不得不帶她走,只怕醫治起來也得廢些時日。相父啊,她是朕的命,這段日子朕會親自照料,無暇顧及朝政,還請相父多多費心。”
郭放還是一味磕頭:“陛下,請三思啊,不可因一女子而……”
“朕會下旨,今後除了請安摺子,其他奏摺都送到相父那裡,由相父代為批閱。”
郭放仍是那句:“請陛下三思啊。”卻並沒有磕頭拒絕。
白睢曉得老賊大概滿意了,挾持苗小柔換來批本的權力,這樁買賣老賊大賺。然他原本就在捧殺丞相,讓老賊批奏摺也不算忍痛割肉。
他就這樣,用一個皇帝的尊嚴換回了他奶奶。
出了慎刑司,毛崇之已經派人抬了轎子來接,在門口等著呢。白睢抱著他奶奶上了轎子,帶著點兒希望又拍了拍苗小柔的臉:“行了,別裝了。”
也可能是聰明的她臨機應變,裝瘋呢。
苗小柔掰著手指頭在認認真真地算賬,理都沒理他,嘴裡念著:“這賬怎麼平不了,究竟哪裡算錯了……”
她還在自己的世界裡,瘋瘋癲癲,人也不理。怎麼會呢,真的瘋了?不可能,大彪不是那種嚇幾下就瘋掉,沒有見識的弱女子。
白睢真想現在就弄死郭放。
毛崇之跟在轎子外頭,額頭草草用紗布包起來,敲敲轎子有話要稟。白睢生著一股惡氣,一手攬著大彪,一手掀開簾子:“有屁快放。”
毛大總管邁著腿兒跟上轎子,伸著脖子夠到皇帝耳邊耳語了幾句,便見皇帝烏雲密佈隨時暴雨傾盆的臉稍稍緩了下去。
“回去朕再跟你算賬。”放下簾子,白睢心口裡那口鬱結的氣終於鬆了,拉拉苗小柔的袖子,反倒笑了,“算清楚了嗎?”
苗小柔耷拉著腦袋,沒答他的問題,反倒慌張地四處找東西,掙紮著要下去:“你看到三歲了嗎,他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他。”
怎麼又不找算盤,改找他了?白睢哭笑不得:“我不就在你面前。”
苗小柔彷彿聽不見他說話,只一味抓住他的胳膊,急得滿頭大汗:“看到他了嗎,哈?有人要抓他,你看到他記得叫他躲起來!”喃喃唸了一陣,又耷拉下腦袋,啪噠啪噠掉眼淚,“爹我錯了……娘,我好想你……”
唉……
白睢抱著她,是再也笑不出來。
方才毛崇之附在他耳邊報告了一件事,可謂峰迴路轉——苗小柔沒瘋,只是被慎刑司裡的自己人下了藥。丞相來了一看已經瘋了,原本要動刑的,也就算了。
藥也並非使人瘋癲的烈性藥,只不過是致幻的藥丸,等過個半日藥效退了就恢複正常。現在的苗小柔活在自己的幻想與現實的雙重世界裡,一會兒在搭他的話,一會兒又在和幻想中的人對話,真真假假分不清楚,連她自己是誰恐怕都說不出來。
方才應該是看到她爹孃了吧,小臉兒上掛著眼淚珠子,抽抽泣泣的。白睢嚇了個半死,現在又心疼個半死,抱著他奶奶不鬆手。
回到合正宮,苗小柔還在發著瘋。許是到了藥效的巔峰,她這會兒瘋得更加深刻,瘋狂起來不認人,抓差點咬掉他手上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