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院中,幾個婆子正在打掃積雪,屋裡燒著炭盆,暖烘烘的。
秦畫晴回到屋裡,解下厚厚的鬥篷搭在屏風上,打了個呵欠,便窩入軟軟的被褥中小憩。
這一覺人也睡乏了,晚膳都是張氏差人送到房中,草草吃了幾口,秦畫晴便隨手從多寶閣抽出一本書翻看。
錦玉貼心的給她端來一杯熱茶,放在雞翅木的小幾上,又點亮了一盞油燈,讓屋裡更亮堂。
“小姐,其實少爺的話也沒錯,你總該為自己打算打算。”錦玉將火石收起來,如是說道。
秦畫晴“嗯”了一聲,對於這個話題不想詳談。
錦玉搖搖頭,悄悄退下了。
秦畫晴卻對手中書籍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她發了會兒呆,不知想到什麼,翻身坐起,趿拉繡鞋,披著狐裘,抬手推開窗戶。
冷風和著寒月的光輝投過窗欞,一輪冬月泠泠的懸在枯枝間。
秦畫晴從袖中摸出那塊墨玉,反複摩挲玉佩上的椒圖紋路,想起那人,微微失神。
好半晌,她才輕嘆一聲,將墨玉收起,愁眉苦臉的呢喃:“都快一個月了,怎麼還沒寄信來?難道是忘了我說過的話?”
“這不可能。”秦畫晴想起他的一言一行,立刻推翻了自己的設想,自我安慰道,“一定是公務纏身,沒有時間。”
思及此,她心下也好受了一些。
望著天邊圓月,秦畫晴眨了眨眼,伸出右手,接了一捧月光:“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語畢,自己便不好意思的發出輕笑。
她捂著微微發燙的臉頰,心想:魏大人此時此刻,能否看到滿寄相思的明月呢?
“大人,三更天了,你早些歇下罷。”徐伯替他挑了挑燈芯,望著書案上厚厚一疊的文書,嘆了嘆氣。
炭盆的火早已熄滅,魏正則也沒叫人來燒,屋裡冷的厲害。
他披著一件寬大的鶴氅,神情專注,右手執朱筆在紙上用楷書註解,半晌才道:“眼看快翻年了,渭州多水患,到了六七月份,渭河正道語塞,支港橫溢,指不定會怎麼樣。”
徐伯微微一怔:“那……大人你作何打算?”
魏正則語氣一頓,道:“看了渭州近年記載,遭澇之因,多是政理無方,或堤堰不修,或溝渠未洩。提前興修水利,代民賦稅,以工代賑,倘若今年澇災來患,倒也不難應對。我現在將摺子遞上去,朝廷那邊不知多久才批的下來,早些未雨綢繆,尋個安穩。”
“即便如此,也不急於一時。”徐伯指了指窗外天色,“都三更天了,你又起的早,怎麼也得將息點兒身體。還當自己是十幾二十的少年郎嗎?到了我這個年紀,腰痠腿疼就夠你吃一壺。”
魏正則忍不住笑了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才恍然看見月懸中天,亮的驚人。
看來明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魏正則從屜中取出一封官文,遞給徐伯:“明日將此信帶去驛館,寄給鄣縣縣令。”
徐伯忙伸手接過,應諾後便要離開,魏正則不知想到什麼,驀然道:“等下,還有一封。”說著從袖中取出信封,火漆封的嚴嚴實實,信封外沒有署名。
他語氣一頓,說:“這封寄往京城,找個靠譜的腳夫,親自遞到她手上。”
徐伯愣了一下,隨即心領神會,笑著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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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入了臘月,京中戶戶門前都掛了新油桃符和大紅燈籠,準備迎接新年。
聖軒帝近來愈發痴迷煉丹長生之術,對朝政疏忽,十天半月不上朝。朝中局勢緊張,本以為秦良甫會因此舉步維艱,卻不料他集詹紹奇、丁正等中庸一派,隱有同李贊、鄭海端等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臘月廿三,張氏帶著秦畫晴同裕國夫人等官家女眷一起前往寶光寺參拜,秦畫晴認認真真在佛前祈求,添了一大筆香油錢。到了夜裡,張氏又讓一家人換好禮服祭灶神,忙活半天,一家人才圍著火爐坐下。
秦良甫這些日子老了不少,發間添了幾道銀絲。
他細呷了一口熱米酒,嘆道:“臨近年關,也該去平縣祭祖了。”
平縣離京城不遠,屬於畿縣範圍,來回不到一天。張氏頷首道:“老爺,我都安排好了,正好廿五你不上朝,咱們一家人就過去上柱香。”
秦良甫甚是安慰,拍拍張氏手背:“有你在,這些事也不用我操心。”
秦獲靈和秦畫晴對視一眼,微笑起來。
秦畫晴心下一亮,突然嘆道:“倒是母親,怕有十年沒回過渭州了吧?也不知外祖母進來可安好?”張氏聞言,果然臉色一暗,將筷子放下,嘆然道:“是啊,上次回渭州,還是因為你外祖父病故奔喪。”
“外祖母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也不可能來京城的。想來,對她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