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功成身退 陳諭修渾身發毛。
“幕後之人終於現身了。”
蕭憬好整以暇盯著韓易之的臉,卻未從其上瞧見一絲一毫慌亂。
韓易之勾起唇角,“陛下果然聰慧。”
這話聽著有些大逆不道,可放在韓易之口中,倒也不算什麼。他是齊王的老師,當年可是與陳諭修針鋒相對,各為自己的學生角逐帝位的帝師之選。
齊王敗了,敗給了他那個曾遭人白眼、恥笑市井的胞兄。而韓易之也似乎成了敗者的老師,在朝堂上輔佐他人的學生。
他瞧著蕭憬,恍惚時會想起蕭悅。
“韓侍郎精心籌謀此局,究竟有什麼深意呢?”蕭憬翹起二郎腿,舒適地靠在椅背上,斜視著韓易之。
他總是這樣自得,且在閑適過頭的韓易之面前,須更加坦然鬆弛,才能不顯得緊繃和違和。
“沒有深意,臣是鬼迷心竅,有違聖人之德。”
韓易之頷首,說起這話卻臉不紅心不跳,絲毫未見其愧對聖人的心緒。
蕭憬哼哼一笑,窗欞子外的陽光恰好打在臉上,他伸手去擋,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眼神轉了個彎兒,一揚下巴抬向眼前擺滿了奏本的書案,“這些走科舉上來的文臣,說起聖人之德來便一套又一套,殊不知私德不修,將幾位聖人的仁義道德隨著官場上迎來送往的陋習一同吃進了肚子。”
可又話鋒一轉,“韓侍郎,你並非這樣的人。你是輔佐齊王角逐皇位之人,應當懂得官場上猶如無形戰場,刀槍無眼,明爭暗鬥,豈是區區一句聖人之德便可以搪塞過去的?”
說白了,蕭憬不信他的鬼話。
韓易之此人,雖無功無過,可早些年也是很有些抱負的。說起來,他不比陳諭修差在哪裡,肚子裡有墨水,官場上懂進退,只是時運不濟,總不遂心願罷了。
聽罷這些言語,韓易之出神了良久。他眼神落在蕭憬書案前的一摞又一摞奏本上,思緒飄向了久遠的過往。
他何曾想過,自己的心緒被蕭憬點破,心中悵然,好似有波濤湧起,久久不能平靜。
韓易之在京城沒有朋友,卻可笑只能勉強認蕭憬為知音。
他搖著頭笑起來,竟然在蕭憬面前,踱步到窗前。他任由刺眼的光芒照在自己臉上,暖意便也席捲全身。
“大堇有了陛下和偃卿,無憂了。”韓易之突兀道。
蕭憬身上的陽光陡然被他奪走,本還有些不悅,眨眼間,卻見到韓易之眼角有些濡濕,似乎是掉了眼淚。
他瞪大了眼睛,屏氣不語。
“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韓易之揩去眼角淚痕,語氣漸有了波瀾,“望陛下為臣照看好妻子兒女,臣便將兵部之職從此卸下,不論下獄或是賜死,不要牽連臣的家人。”
聽這話,蕭憬皺眉,有些生氣,“在韓侍郎心中,朕會因此事牽連到你的家人?”
韓易之搖了搖頭,“非陛下,也有旁人。”
蕭憬腦中一轉,“朕可以答應你,但是你要如實告訴朕,為何要苦心孤詣設下此局?”
自那日陳祥在金鑾殿彈劾趙德安起,僅僅過了三日,卻暗中翻湧起無數細小的波濤,在不經意間將局勢推向頂峰。
有人要借刀殺人。
這把刀,便正是左僉都禦史楊晃。他當日遠在宿涼督察棉稅,分不開身,顧不上京城陡然生變,便營造了楊晃逼迫陳祥彈劾上疏,於暗處與王黨的孫貫撕破臉的假象,實則他在此事上著實無辜。待將此事捅開來,趙德安的罪過便已經定下了,不得不查上一番。
此時誰是那把刀,已經不重要了,此時真正要緊的是,這把刀究竟捅向了誰?
“臣已落法網,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韓易之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