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鐘家家主的獨子,鐘家的下一任繼承人,鐘繾見到柳先生的次數要比其他人多上太多,但沒有一次敢與那位直視——哪怕是父親也一樣。
即便柳先生沒有表露出任何非人的特徵,即便他的神情無悲無喜,聲音不急不緩,沒有將人打落谷底的斥責,也沒有將一個人徹底摧毀的怒火。但他僅是存在著,便讓人畏懼地想要匍匐於地。
每一次見柳先生鐘繾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彷彿黑暗中有漆黑的蛇尾滑動,發出簌簌駭人的聲響。
然而在看見那個人後,他心情竟然詭異地平靜許多。
紙醉金迷的廳堂中,他就那麼安安靜靜站著,好像一朵濁流上晃晃悠悠的梔子花,兀自飄浮著。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鐘繾心想。
權力的交接沒有佔用晚宴太多時間。
之後便是舞會,樂團奏響奢靡纏綿的樂曲,賓客攜著自己的男伴女伴,或是在晚宴上看對眼的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這種級別的晚宴很多時候確實會起到一定的相親作用,一些藝人也會趁機物色金主。
但白縈不看舞池,不看其他人,眼角的餘光悄悄飄向餐桌。
是的,晚宴上是有食物的,一開始就有,卻被所有人冷落至今,可惡,難道他們都不餓的嗎?
冷落食物的罪人也包括他身邊的秦眷書,秦眷書牽起他的手,笑著問:“想去跳舞嗎?”
白縈搖頭:“我不會。”
“很簡單的,”秦眷書誘哄道,“我可以教你,包教包會。”
白縈依舊搖頭。
他可是一不小心能把自己尾巴打結的蛇,一條尾巴都這樣了換成兩個人四條腿那還得了?老闆,你也不想你的員工在大庭廣眾之下給公司丟臉吧?
見白縈態度實在堅決,秦眷書只好遺憾作罷。
“那你……”秦眷書想了想,“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白縈眼睛一亮。
“我剛好得去二樓見一個人,你可以在一樓吃點東西。”秦眷書說道。他一直有去二樓的資格,也可以帶白縈一起上去,但是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和人談的事,秦眷書覺得還是不要把白縈牽扯進來比較好。
“你不一起嗎?”白縈疑惑地看著秦眷書,秦眷書還牽著他的手,無意識間,白縈勾了勾他的手指。
秦眷書被勾得差點就留了下來!
他艱難說道:“嗯,我要去見一位長輩,談一些……家族私事。你在一樓等我就好,我很快就會回來。”
白縈點點頭:“好吧。”
他給人感覺實在是太乖了,秦眷書就像是把乖巧軟糯的孩子留在原地等自己的操心家長,忍不住反複叮囑:“如果遇到麻煩直接打我電話,我會第一時間過來。也可以叫柳公館的人幫忙,沒人敢在這裡造次。”
“我知道了。”白縈輕輕推了推秦眷書,“如果對方是長輩,還是快點過去吧。”
秦眷書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不過到旋梯前,他就恢複了平常的冷峻模樣。柳公館的人認得他這張臉,秦眷書直接上了二樓,根據在一樓看到那張側臉時的位置,準確找到了想見的人。
女人斜倚欄杆,唇角上翹,看著底下舞池中隨著音樂旋轉的眾人,她向來喜歡這樣的場合,舞曲奏響的時候,有種能跳到世界毀滅的糜爛感。相比宴會上其他穿著裙裝的女士,她的著裝顯得很不尋常,上身是一件扯開領口的襯衫,寬闊的荷葉邊裝飾著衣領衣袖,下身則是修身的漆黑褲裝。女人已經不年輕了,但她無意用妝粉抹去歲月的痕跡,坦然地讓細紋呈現在眾人眼前。
秦眷書叫她:“小姑。”
秦嫻回過頭來。
“……秦眷書。”她懶洋洋地往欄杆上一靠,“我還以為你不會回國了呢。怎麼,大侄子,記起秦家的好,要向我那位大哥低頭了?”
聽見秦嫻提起秦持後,秦眷書的眼神立刻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