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玉心裡千回百轉,但是都沒有。
姜允之只是打量他片刻,問了一句:“你在這山外,當真沒有歸處?”
江枕玉一愣,鄭重道:“當真。”
姜允之搖搖頭,道:“阿陽年紀小,但人機靈著呢,性子也沒表面看著那麼好糊弄。他說的話,你不必全都當真。”
“……走吧。這不毛之地,再不回來才好,隨便找個地方落地生根吧。”
說罷拂袖離去。
江枕玉拿著手裡的包裹有一瞬間出神,好像從這番話裡隱約聽出了某種意味。
他沒有細想,便聽應青煬喚了他一聲,“江兄,走了!”
少年向他伸出手,江枕玉抬手握住,借力上了馬車。
應青煬揚了下韁繩,烏菟抬步向前,踩著崎嶇的山路,奔向天穹傾撒下的第一縷晨光。
長輩們站在村口,看著馬車消失在山路盡頭。
眾人之中沈朗年紀最輕,曾經也是個樂於飲酒作詩的文人雅士,遇上這種分別的場面,差點沒淚灑當場。
沈朗拂袖掩面,“也是我們拖累了小殿下·······”
姜允之回頭看他,道:“朗兒你的年紀,其實不該留在這裡了,等哪日我們這些老頭子都走了……”你大可拋卻所有前塵往事,走出這舊日墳墓,像小殿下一樣重新活過。
沈朗眉目低垂,並不贊同:“我這人沒什麼追求,就像當年被外人評判的那般,的確德不配位,如今還能茍活,已經是小殿下庇佑了……”
姜允之拿著柺杖的手抖了抖,發出一聲悔過似的嘆息。
季成風和陳雷完全不會看眼色,湊到沈朗邊上邊上,搓搓手,道:“往後都不用怕帶壞小孩了,今日是不是能放縱一次?”
沈朗登時變臉:“沒門。就那麼兩壇酒還被小殿下拿走一壇,我的酒不給醉鬼,喝你的果子露去。”
孫大夫捋了捋鬍子,看向身旁的姜允之,道:“這不像是你的風格,那公子哥兒什麼來頭?”
姜允之睨他一眼,語氣涼颼颼地說:“少問,怕你聽了折壽。”
孫大夫冷嗤一聲,轉頭就走,他不和這倔驢一般計較,“你讓我複原的丹方我放進殿下的揹包裡了,庫房裡缺藥材,不知道能還原出幾分藥性。”
姜允之嘆了口氣,目光悠遠。
此刻他不是曾經位高權重的宰相,也不是不茍言笑的太傅,和任何一個平凡的長輩沒有區別。
此後山高水遠,鞭長莫及,往後的路還要他自己去走。
而群山綿延的另一邊,一隊人馬停在驛站的餛飩攤邊上。
謝蘊抓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衣領,一手拿著一張宣紙,語氣陰狠地問:“你這副字到底是從哪來的!”
程商人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欲哭無淚,他可算是招搖撞騙撞上鐵板了,他哆哆嗦嗦道:“大大大……大人!饒命!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是從一個書生手裡買來的!”
宣紙上正是江枕玉寫好的四個大字——厚德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