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要把他們這些老家夥一個一個送走,再讓應青煬離開這深山老林?甚至一生都在茫茫群山間,當一個不知何時便會長眠於冬日的獵戶?
他們何德何能?
江枕玉道:“他們只是希望你有更好的人生,就算沒有親緣關系,也一樣有望子成龍的想法,總歸是為你好的。”
江枕玉暫時還想不到應青煬要怎麼隻身走出大山,一個人單槍匹馬就做到反梁複應的大事。
或許那位曾經的宰相給他出了什麼靠譜的主意,但這並不在江枕玉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看著情緒低落的應青煬,清淺的眼眸中只有自己都未察覺的疼惜。
但很顯然,這人連離開都沒辦法幹脆利落,沒辦法真的做個冷漠無情的人。
江枕玉的心都跟著軟了一瞬。
應青煬抬手就把自己耳朵捂住了,光明正大地掩耳盜鈴,一邊小幅度搖頭一邊說道:“我就是魚目混珠的那條賴皮蛇,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看走眼了。”
江枕玉嘆息一聲,開口道:“就算拋開所謂的成才不談,你心裡若是真的想困鎖在這裡一輩子,就不會去山頂看邊疆軍的車隊,不會在山崖底下救下我,也不會一直想讓我把瓊州之外的世界說與你聽。”
“可我對你說得再多,講得再好,都比不上你親眼看過。”
——你有沒有想過痛痛快快地為自己活一次?
江枕玉的話像一記重拳打在應青煬心髒上,他頓覺悵然若失。
如果有機會,他也想去看看瓊州之外的世界。
他前世自降生起便身患絕症,幸好生在富貴之家,讓他在無菌房裡堪堪長到十四歲。
他生來早慧,從不肯將苦痛示於人前,讓親人跟著擔憂。索性走得時候也沒什麼痛苦,讓他覺得那也算是短暫而幸福的一生。
有幸再度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和長輩們一起生活至今,大概是遲來的孟婆湯,讓他逐漸把前世種種緩慢忘卻。
後來年紀漸長,身強體健可以讓他漫山遍野地撒歡,他的心也跟著野了。
應青煬從前沒有想過也沒有得到過的自由,成為了可望而可即的東西。
應青煬緩緩放下手,他雙臂交疊,往桌上一趴,下半張臉都埋進手臂裡,只露出一雙桃花眼,水濛濛的。
嘴裡似乎極小聲地說了句什麼,江枕玉沒有聽清。
江枕玉伸出手,一邊用拇指把他額前的碎發撥開,一邊哭笑不得地問:“說什麼呢?”
應青煬放大了點音量,視線挪開不敢和他對視,“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江枕玉半點沒有猶豫:“走。”
應青煬眼尾泛紅:“我去哪你就去哪嗎?”
江枕玉再答:“去。”
應青煬深吸一口氣,心如擂鼓,“萬一我要是對你撒謊……當然,都是善意的謊言,你會不會生氣啊?”
江枕玉看得出這人臉上顯而易見的心虛,於是挑眉問:“比如?”
應青煬漲紅了臉,猛地一閉眼,大聲道:“我說沒有銀錢是騙你的,我還有私房錢藏在牆壁的空心磚頭裡了!”
“不會。”江枕玉唇邊溢位一點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