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風雪來得快停得也快,像是愛變臉的孩子,全然不管他人的死活。
季成風和陳雷一大早便出門,清掃出了村裡的主路,以防腿腳不靈便的踩進雪層裡摔倒。
孫大夫揹著手溜溜達達地來到主屋,看看情況。
他連藥箱都沒拿,對那人能熬過來沒報什麼希望,覺得還是收屍更快點,省得還要浪費他的那些寶貝藥材。
孫大夫十分自信地推開門,力道不大,但一下就把門邊的矮榻撞倒了,睡在上面守夜的阿墨摔到地上,一連滾了三下才停,滿臉懵然地睜開眼睛。
孫大夫捋了捋鬍子,“嘖”了一聲,“你這警惕心,還得練練。”
半點不提自己連門都不敲的事情。
阿墨耳朵是靈的,奈何和自家少爺守了一晚上,前前後後忙忙碌碌,睡得太沉。
昨夜應青煬用雪水和巾帕給男人擦拭額頭、面頰、掌心,一整夜來來回回,這人的體溫反反複複,兇險萬分。
三更天的時候榻上的男人呼吸急促,幾乎要被高熱折磨到斷氣,阿墨連鐵鍬都拿好了,準備給人選個好地方安息。
但這男人實在命硬,被應青煬按在床上,不厭其煩地擦身降溫,老參切了一半壓在舌根下吊命,硬生生熬到了破曉。
孫大夫腳都跨進了門檻,才發現屋內出奇的安靜,他也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死了沒?”
阿墨眼皮打架,道:“救活了……”
阿墨甚至覺得自家少爺和這人有仇,才會這麼不遺餘力地想要救下對方。
何苦呢,偏要強留這人在人世間,或許就這麼閉眼去了,會更輕鬆一些。
不過這一夜受的苦,應青煬也跟著一起囫圇吞了。
應青煬從小到大都是有點執拗在身上的。
孫大夫頓時覺得納悶:“沒道理啊,就這人連藥都只能吞一半的樣子,根本熬不過來……”
阿墨模模糊糊地說:“少爺給他喂下去了。”
“怎麼喂的?”
阿墨沒理解這個問題,“就,喂的?”
孫大夫搖搖頭,自己在那嘟囔: “求生意志這麼薄弱,命倒是很硬。這種人一般年輕的時候就會有點預兆,當年在國都的時候老夫就聽同僚提起過,有個世家子弟為了救人身中數刀,幾經昏厥,居然熬過來了……”
他那喜歡嘮叨往事的毛病又犯了。
阿墨一邊打哈欠一邊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孫大夫腳下沒停,他往內室走去,隨後抬眼看那床榻上。
他眼神不好,已然算是半瞎,只能隱約地看出個模糊的輪廓。
厚厚的兩層棉被蓋在上面,榻上的兩人縮在棉被裡,頭抵著頭,都枕在一個枕頭上,臉頰彷彿肉貼著肉沒有距離,渾然像是交頸而眠,耳鬢廝磨。
長發散開,青絲糾纏在一起,糊成一片黑色色塊,看著不分彼此,讓人不敢想象棉被下面是什麼光景。
孫大夫好歹也曾經見過奢靡享樂的大應貴族,知道南風是怎麼回事,這會兒突然明白應青煬是怎麼把藥給人喂下去的了。
他頓時痛斥兩句:“世風日下!!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