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微抬,脖頸後仰,彷彿溺水的人面臨瀕死的境地,十足狼狽。
應青煬呼吸一緊,猶豫片刻後,他將男人扶起來,自己向後撤了少許,讓男人的脊背靠在自己肩膀上,並把棉被抓上來,攏在兩人身上。
隨後用手掐住他的下顎,讓他不至於被堵在喉嚨裡的汙血生生嗆死。
他湊在男人耳邊小聲蛐蛐,“好了,你現在還欠我一根沉香木,起碼也得是個百年老樹的才行……沉香木沉香木沉香木……”
彷彿要憑借這無休止的碎碎念,讓睡夢中的男人記得還他報酬。
男人被他念叨得咳嗽聲都幾近於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嫌棄應青煬實在太吵。
當對方高大的身軀靠到他身上時,應青煬只覺得對方略高的體溫隔著衣物傳到他身上,莫名有些燙人。
倒是沒感覺出什麼重量,這人肩背輕薄得不像話,彷彿只有一身硬骨頭支撐著殘破的身體,只這一下就能讓人把他腦補成糟了大罪被人迫害的清貴公子。
不過應青煬的腦迴路顯然和尋常人不太一樣。
“嘶……”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邊上的阿墨歪頭看他,問:“重?我來?”
應青煬語氣沉沉,“這家夥腿比我命長啊。”
阿墨:“?”
阿墨的視線上下打量起床榻邊,眼前的兩人身形交疊在一起,那陌生男人側著腦袋無知無覺地靠在自家少爺身上,兩張同樣俊美的臉幾乎湊在一起,青絲糾纏,畫面倒是很唯美。
但是和腿有什麼關系?
應青煬納了悶了,“我們都坐在榻上,他和我一樣高,那他腿起碼比我長了半寸啊?”
阿墨腦子笨,沒怎麼聽懂,只是學著風叔平日裡的唸叨寬慰了一句,“殿下還在長身體。”
應青煬:“……”這話還不如不說。
他又往後退了些,脊背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從邊上的鋪蓋裡面摸出個展開的話本,一邊給男人擦去淤血,一邊抽空瞥兩眼話本。
阿墨被他支使去煎藥。
淤血吐了一陣,男人恢複平靜,隨之而來的是逐漸升高的體溫。
應青煬把煎好的藥汁給男人喂下去,喝一半吐一半,體溫則完全沒有降下來的趨勢。
高熱燒得男人神志不清,昏迷中呼吸急促,嘴邊溢位一兩句夢囈,應青煬沒怎麼聽清,手按在男人腕間感受脈搏。
“fang……si……”嘶啞的聲音從喉間滾落,原本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攥住應青煬的手腕,指甲掐進應青煬的皮肉裡,隨後做了個向外推據的動作。
應青煬忍著劇痛咬牙切齒,“有本事握住了就別松開,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我也拽進陰曹地府去。”
死亡的陰影籠罩蔓延,主屋的油燈一直亮著,片刻未熄。
而姜允之的房間內,曾經的大應宰相站在窗前,聽著窗外風雪呼號,彷彿天地在悲鳴。
這席捲而來的雪災,讓他心裡不太安定,山雨欲來風滿樓,龜縮在瓊州的這些年,的確讓他忘記了許多事情。
他目光幽深,耳畔是應青煬今日那一句“離開瓊州”。
油燈昏暗的光線下,年邁的老人脊背略有些佝僂,十幾年茍且偷生的光陰在他身上具現化,終於在這一年這一天,這個冬夜,讓他彎下了挺直了半輩子的腰。
“是該出去走走了……”蒼老的聲音帶著不知名的意味,留下一聲止不住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