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古稻斯的提醒下,傅遠山望向了中心廣場中央。
白天路過這裡的時候,他們還在奇怪為什麼偌大的一個廣場空空如也。此刻,一個幾乎兩層樓高、裝飾著無數花卉、柳枝的高臺不知什麼時候拔地而起。
數人扛著灼眼的鐵汁自一片昏暗中走來,領頭的人手裡舉著燃起的巨大高香,向著天空遙拜,然後插入早已放置在高臺前的香爐裡。一星細紅似乎隨時會被冷寂的夜風吹熄,但它始終穩穩燃燒著。如同堅守在此間的人們。
“聽說,很遙遠的時代,鐵匠是和道士一起打鐵花的。”古稻斯低沉的嗓音響起在靜謐之中。
一勺鐵汁被從鍋中舀起,跟著領頭人後面的幾個瘦長的人,已經一人一個拿起了地上早已準備好的長長的不知什麼製作的容器,接過澆灌下來的鐵汁。
“因為這是一場,祈求福澤的儀式。”
他們的腳步絲毫不停,行進間又從腰間抽出了同樣長度的東西,一溜過去,似乎有七八個之多。
“用人類面對烈火的勇氣和果敢,祛病消災、消厄解劫。”
他們拾級而上,飛快上到高臺二層,第一個人行至平臺正中,用力一揮——
“願雨順風調、盛世昌隆。”
“哐——”
伴隨著解說聲,一聲聲不那麼響亮,卻振聾發聵的敲擊,碩大的、詩文裡才出現過的“火樹銀花”漫天炸開,堪比流星火雨、群星俱降!映照著柳枝、花臺,映照著遊人面孔,映照著香火不滅,映照著煙火人間!
臺上的人腳步絲毫不停、亦絲毫不錯,將這一捧鐵水擊向天空後,立刻下臺,去承接另一捧。
每隔十秒左右,這一瞬的絢爛就會出現在所有遊人面前,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那些古稻斯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沐浴著千光璀璨,往來奔走,置身於這稍有不甚便會有所毀傷的極致浪漫之中,只為祈願上達天聽,去求一份安樂如意、平安順遂。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根植於血脈、帶給所有人震撼的千載傳承!
而他身邊的那個人望著這一切,維持著一種純澈的欣喜與感動。狹長的漂亮眼睛在夜色中睜得滾圓,似乎是想將眼前這一切都牢牢印刻在自己的腦海裡一般。雖一語不發,但臉上的神情昭示著他所有的感覺與想法。
古稻斯在那雙如同貓兒一般的眼睛裡,看到了星河流轉,看到了悲歡喜樂,看到了有別於以往他看到的關於他的所有印象。
在他眼裡,傅遠山的命途軌跡似乎一瞬間清晰起來,又在他抓住那一絲靈感之前,倏忽消散。
不知不覺間,他看著他雖然細微的表情變化,不但沒有任何想攝錄下來的想法,更希望這時間能夠一直持續下去,永遠也不要停。
只是這一場表演只有半個小時。
最後一絲鐵花熄滅落下的那一刻,全場俱靜。倏然燈火重新亮起,參加演出的所有人、包括不知何時也加入舞臺的抖火壺的兩位表演者,放下了道具,聚集到廣場中央。
在初冬夜裡,那位穿著還算厚實的老人,帶著身著單衣——每一件都已經被落下的鐵花灼壞了——的年輕的表演者們,向四面八方的觀眾,鞠躬致意。
在他們的腰彎下去的那一刻,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在人群裡呱唧呱唧瘋狂鼓掌的當然有符卉和管霄。兩個心思單純的“小朋友”只想著一個白天加半個晚上都沒什麼事,自己只是跟著向表演者道謝而已。
結果演出人員退場後,觀眾也要紛紛散去的當口,有人看到了混在人群當中的管霄和符卉,群情激昂下,連後面扛著攝像機的大哥都被無視,且被一下子擠開,大家都沖著小冠軍和小美女去了。
攝像大哥在大燈開啟的那一刻看清了現場的人流,就已經覺得不是很妙了,被擠開的第一時間聯絡了導演組,讓他們去請求幫助。等千辛萬苦打完電話,再找人,就看到管霄不知什麼時候帶著符卉退到了剛剛表演的花臺邊上。
小少年把符卉推了上去,然後一腳踹倒了臺階,自己憑著上肢力量翻身上去。
這一下把看到的人都秀了個倒仰,霎時從人群中央傳出聲浪:“冠軍!管霄!冠軍!管霄!冠軍……”
好在沒一會兒,就有幾個穿著制服的叔叔帶著協管過來協調。他們還非常有先見之明地帶了一個擴音器。音質不是很好,但好歹能把聲音傳到在場的大部分人耳朵裡。
“那個,可以了可以了。這個冠軍也是去年和前年的事兒了。今年……我爭取,好吧?”
“哦——冠軍!冠軍!”
“拿不到也不能怪我哈,我成年了,在參加所在組別不一樣了,沒有競爭力啊。”小少年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