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探
“抱歉……”洛予念走上前,蹲到春曇身邊,替他一起填埋起小土包,“我……”
沒關系。
春曇扭過頭,認真地注視著他的雙眼,怕他聽不清,又用力重複了一次:沒關系。
只片刻功夫,方才失落的情緒全然不見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他越是這樣,洛予念心裡就愈發覺得虧欠。
“我好餓啊。”晴河的肚子冒出一陣咕嚕咕嚕的響聲,小丫頭可憐巴巴,春曇忍俊不禁,點頭的同時,兩手在胸前對搓了幾下。
“知道!”小姑娘蹦蹦跳跳爬上竹臺階,站在銅盆前還不忘回身招呼洛予念,“阿念快來!洗過手才能吃飯!”
聞言,走到竹階中央的春曇腳步一頓,抬頭看她,單手比劃了比劃。
“可是我忘記了,阿唸的名字……你只說了一次……”小姑娘耷拉著眉毛,眼神無辜。
“無妨。她喜歡便這麼叫吧。”洛予念非但不介意,反倒覺得這稱呼比什麼公子、仙君之類的親切許多。
春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餐桌設在屋外廊臺,坐在圍欄邊可以從高處俯瞰小院,飯食早已準備妥當,圓桌當中是一隻陶土鍋,待他落座,春曇才揭開蓋子。
熱騰騰的蒸汽飄散,醇香的雞湯浮著星星點點金黃。春曇持長柄木勺輕輕攪動,切片的春筍和野菌接連翻浮,他連湯帶料一勺一勺舀入盛了米粉的小碗中。
“好香啊。”晴河雖著急,卻也懂待客之道,將第一碗小心翼翼捧給洛予念。
“謝謝。”
米粉被湯汁浸得微微透明,賣相很是誘人。
甫一入口,洛予念不禁眼前一亮,這味道竟比賣相更好,雞湯清淡香甜,筍子清脆爽口。
嚥下彈軟的米粉,他由衷贊嘆了一句:“好吃。”
春曇展顏,揭開層層箬葉,替他夾了一塊烤魚放到面前的盤子裡,用眼神催促他嘗一嘗。
魚肉帶著濃鬱的柴禾味和竹香,即使沒下重料也嘗不到一絲土腥,肉質肥嫩鮮甜,入口即化。
滄澐內門幾乎不備餐食,偶爾下山,餐館的調味多葷腥,他許久沒吃到這樣別致又合胃口的菜色。
飯後晴河吵著要看法術,洛予念便寄出銀竹,繞著小院飛來飛去。
小姑娘開心得咯咯笑,帶著素衣仙圍花圃一圈一圈跑,跑累了,就爬到鹿背上一邊歇息,一邊絮絮叨叨教她唯一的玩伴認地裡的花花草草:“呦呦,那個是艾草,那些是茉莉,鞦韆上是??蔦蘿松……”
洛予念站在簷廊下細細端詳她,柳葉濃眉,深目狹鼻,這長相與春曇著實不相幹,倒是讓他看出些西域特色。
“她……”原是想問問二人的關系,可話還沒出口又猶豫了。她稱呼春曇“公子”,沒準就是不想被探聽關系,故意為之。
看到他欲言又止,春曇笑笑,抓了他一隻手寫道——好友不方便帶在身邊,從小就寄在我這裡養,每月來看她一回。
洛予念低下頭,發現他指側一條剛剛結了粉痂的新傷,像是劃傷。
春曇的手很美,骨骼修長,手背細膩瑩白,但另一側掌心卻傷痕遍佈,指腹還生著薄薄一層繭,倒與他這樣經年習劍之人類似,不知是不是常常在山野採藥所致,又或是彈琴的緣故……
咳。
聽到輕咳,洛予念回過神,這才發覺自己正不知不覺摩挲他指頭上的傷疤。
好在春曇也不覺他冒犯,反手拽住他往屋子裡帶,竹窗前的矮幾上,茶水已備好。
他們一人一個蒲團相對而坐,春曇沒松他的左手,繼續寫到——方才,你是不是被蛇嚇到了?
洛予念右手捏起小茶盞:“倒沒有。只是沒想到你會養蛇,喜歡?”
春曇笑了笑,算是預設——它很漂亮,亮閃閃的。
洛予念無言以對。
——玩笑。山中毒物多,早先為了配解毒藥,去山裡抓蛇取膽時,撿到了它的蛋。孵出才發現是稀有的綠環黑尾蛇。《奇物志》裡說它本身無毒,可膽汁與蛇涎卻是不可多得的解毒劑,索性就養了它大半年。原本取了膽汁是要放歸的,誰知它粘人不肯走,就由著它留下了。
配藥嗎……洛予念環顧四周,這屋子半圈書架,半圈藥櫃,櫃子足足幾十個小抽匣,每個抽匣都標註了一味藥材名,又或是香料名。難怪要建一座離地這樣高的屋舍,這些東西最忌潮濕。
屋當中的桌案鎮著紙掛著筆,案角放了一摞書,最上頭是一冊攤開的《本草拾遺》,半邊蓋了頁宣紙,寫滿密匝匝的批註:“所以,你平日裡在行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