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爬起,他驟然聽到背後一聲厚重的弦響。
電光石火間,他本能一矮身,眼見鋒利的箭矢沒入小鹿的肩膀,它一聲悲鳴,重重栽倒。
春曇呆呆看著斷裂的絲綢發帶,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背頸一片冰涼——方才若他早一瞬起身,那現下被射中的,就是自己的腦袋了。
背後腳步聲接近,他微微扭過身,餘光裡,一老一少兩獵戶打扮的彪形壯漢正罵罵咧咧跑來。
才一照面,老獵戶二話不說伸手就擰住他領口,幾乎將他從地上拎起來,惡狠狠罵道:“孃的膽子不小啊!爺爺的獵物都敢偷,你他奶……”
粗話戛然而止,目光滯在他臉上。
“叔?怎麼了?”後頭的年輕人也趕上來,春曇轉眼,無措與那人對視,對方當即也沒了下文,連張開的嘴都忘了合。
片刻安靜後,老獵戶將他輕拿輕放回地上,上下打量著,直至掃到他凸起的喉結,才眉毛一擰,口中嘖一聲,而後搖搖頭繞過他,彎腰從地上抓起一隻鹿蹄子就要將獵物拖走。
小鹿掙紮著,拼命撩蹄子踢人。
“呃!”獵戶被踢中大腿,疼得直抽氣,大吼一聲,“獾子!動手!”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扭頭發覺那年輕獵戶居然還站在原處,他頓時來了氣,“瞅啥瞅啊!瞎了嗎!男人!”
“啊?哦哦……不是……”獾子回神,脖子唰就紅了,閉嘴時咕咚嚥了下口水,目光掃過春曇毛茸茸的暖耳,嘀咕道,“莫不是兔子成了精……”
他解下腰間盤繞的麻繩,兩人合力將鹿的前後腿分別捆紮,而後老獵戶一把握住那隻箭,鉚足勁拔出,丟在一旁。
倒鈎帶出血肉,鹿鳴尖銳,穿破暖耳,叫的春曇心頭一緊,騰地站起身來。
“幹啥?讓開。”對方打量著他單薄的身板。
春曇攔在他身前,從荷包裡掏出唯一一錠十兩銀,遞給他,做口型:我買。
獵戶抬了抬眉毛,單手攏在耳旁,側身貼近他高聲問:“你說什麼?大聲點。”
春曇有些無奈,指指自己的喉嚨,擺擺手。
“你……哦!啞巴啊!”老獵戶見狀,丟下鹿蹄子,一把抓過他的銀錠子,反手丟給獾子,笑道,“小啞巴,你想買它?”
春曇點頭。
“呵,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老獵戶繞著他周身走了半圈。
“叔,你看他長得這麼……那個,肯定是外鄉來的。”
“難怪。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十兩銀子買只普通的鹿是綽綽有餘,可這只不一樣啊,這可是我們鶴居山大名鼎鼎的靈物,素衣仙!南極仙翁坐騎聽說過嗎?就是它!這點錢你去藥鋪都買不到它一根鹿茸!要想帶走整隻鹿,少說也得一百兩吧。”
……
春曇皺了皺眉。
哪怕頂著“仙”的名號,鹿就是鹿,拆了賣,整頭賣,再怎麼名貴也不值百兩。這些人怕是起了歹心,欺他人生地不熟,半訛半搶。
他遲疑著掃了一眼獵戶腰間砍刀,藏在袖中的指尖撚了撚……眼下還有正事要辦,不宜節外生枝。
見春曇沉默,老獵戶咧嘴笑起來,似早有預料:“沒有一百兩啊?沒錢的話……”
他緩緩踱到春曇面前,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給我點別的也成啊。”說罷,他隨手將春曇的披風往一側掀開,摸上了少年纖細的腰間。
春曇一激靈,猛地拍開他。
“嘶!”獵戶吃痛,一把將他推到在地。
雪地松軟,並不疼。
可春曇抬頭一看,自己的玉香囊正掛在那人手指上搖晃。
這偷竊手法極其熟稔,八成是慣犯,定是方才掏銀子的時候就被他盯上了。
羊脂玉,瑩如雪,溫潤細膩不含一絲雜質,雕工精細絕倫,鏤刻歲寒三友,是去歲生辰那日,無有鄉上上下下十幾號人頭湊錢送他的賀禮。
“嘖嘖,好東西啊。雖說,不值九十兩吧,但爺爺我今天就發一回善,便宜你了,鹿你帶走吧。”老獵戶喜上眉梢,轉身就走,邊走還邊在掌中顛著香囊的分量,“獾子,別瞅了!回家!”
春曇手腕一翻,袖中防身用的銀針都已夾在指尖,卻忽而被一道半空的異閃奪去了目光。
猶如白晝流星,光亮伴著劍嘯猝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