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跪著,雖是梗著頭不服,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確實,為了東宮的安全,領軍的統領若是有將才的固然是好。可這次為了安插自己的班底方便,鄭貴妃和福王絞盡腦汁說服萬曆,給東宮安排的百人護衛都屬太子私軍,既然是私軍,何來品級,又如何能從軍中選拔?縱然有軍中人物想巴結太子,想為自家在太子登基後謀個前程,可要先脫了軍籍,也會猶豫。更何況,如今鄭貴妃、福王咄咄逼人之勢,再加上萬歲爺對福王的袒護之意,將來誰人坐上這九五尊位,還未可知。
“既然如此,諸位愛卿也無更好的辦法,公正起見,莫如就是比武選將罷了。”萬曆向立在下面的眾臣掃視一圈,見無人說話,便開口道。
“啟稟萬歲,臣有一策。”群臣中太常寺少卿管國子監司業事李騰芳站了出來。
萬曆臉一沉:“你且說來。”
李騰芳也不顧萬曆不愉,跪倒奏報:“既然太子殿下和福王殿下皆有統領、護衛的人選,彼此爭執不下,比武又是下下之策。臣以為萬歲可擇一大些的官地皇莊,或以東西,或以南北,各挑一處格局大小差不多的殿宇,在殿宇之中各藏一假人。著太子殿下和福王殿下所舉的統領各選百人守衛。以十日為限,若哪方能取了對方守衛的假人,哪方便為東宮護衛。”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確是能看出帶兵的能力,只是……萬曆沉吟著。
“可若是誰也未取得假人,又該如何?”福王在一旁問道。
李騰芳想了想道:“若是誰也未取得假人,哪一方佔據對方的房間多,哪方便為勝者。”
見福王低著頭再說不出什麼,萬曆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只得點頭同意,卻不知這正是朱常洛授意李騰芳講的,原是曲桓山的主意。
自己從沒聽說過這個決勝負的辦法,可既然這個辦法是曲桓山提出來的,該是有些把握的,還懇請天師一定成功啊。朱常洛只覺得自己手心裡都是汗。若是天師成功了,莫說統領,便是那一百護衛也全都是自己的人。這把天師是要搏個大的啊。
既然都定了,那就無事退朝吧,自己也該回去好好享受了。若不是前日裡鄭貴妃苦苦哀求,萬曆根本不想上朝的。
“臣有本奏。”又有臣工步出了行列。
總是有些不明事理的朝臣好不容易見到朕上朝了,便揪住不肯放手。萬曆只得收住想走的念頭,惱恨地看著出列的官員,卻是中書舍人、御史左光斗,又是個豆大點的小官。若不是無奈於祖制,真不該讓這些小官上朝的。這些小人物,平素無人知曉,為了搏些名聲,一個個呱噪得很。
“臣啟陛下,礦稅之禍,如洪水猛獸。礦監所到之處,鞭笞官吏、豪奪鄉里、拆房掘墓、剽劫商旅,民不聊生。臣懇請陛下廢此惡政。”
惡政?萬曆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痛:“荒唐,如今女真崛起、倭寇橫行,若得天師的神器,自然是能夠抵禦的。可這神器製作卻是不易,所需各種礦石也著實不菲,甚至有些礦石世人都未曾聽聞。若非如此,朕豈會開啟礦監稅使以助天師尋礦?”
見萬曆發怒,左光斗卻毫不退縮:“女真、倭寇雖是囂張一時,但只需上下一心,三軍用命,便可無憂。又何須捨本求末,置萬民於水火,只寄望於這沒影的神器?”
“子不語怪力亂神,臣附議。”本已退入佇列的楊漣又出來跪倒在地。
“臣懇請陛下廢礦稅、安民心。”一個大臣快步出來跪了下來。
“臣附議。”
“臣附議。”
頓時朝堂上跪倒一片。
“若是爾等群臣得力,能滅女真、逐倭寇,父皇何須供奉天師以求神器?”一旁福王卻站了出來,指著群臣便斥責開了:“如今國庫空虛,從古以來未有公私匱竭如今日之窮者。若不開礦稅,遼東糧餉何來?便是爾等的俸祿又從何來?”
“國庫空虛,自可命戶部出個章程,或令軍伍屯田,或以加徵農稅,或以加徵商稅,何須聽這天師蠱惑,行此惡政?”一旁卻是閣老葉向高走了出來:“臣懇請陛下驅逐天師,以正朝綱。”
驅逐天師?萬曆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自己的掌心,當年自己病重,眼見便要崩了,群臣做了什麼?只蠱惑著自己下了聖旨,廢了礦稅。若不是天師連夜獻了仙丹,自己如何能撿拾回這條命來?自古功高莫過於救駕,天師如此大功,自己怎麼能腆著臉廢了礦稅?待朕第二日想追回廢礦稅的聖旨。你們這些臣僚又是如何對朕的?若非朕接連派出二十多名宦官去往內閣,軟硬兼施,硬是把聖旨從沈一貫的手中搶回來,你們就反天了。
“父皇,此事萬萬不可啊。”福王大驚,這飛羽天師可是自己最得力的臂助,如何竟能驅逐?趕忙跪倒,磕頭不止。
“天師能臨本朝,乃朕之幸事,國家之幸事,萬民之幸事。若得天師襄助,得了神器,四海紛爭,縱然爾等無能,朕又有何憂?”萬曆騰地站起,一揮袍袖:“此事無須再提,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