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鐘寇領著秋舫朝著何望舒的住處行去,那邊林芸的房門,卻被人敲響。
林芸畢竟是一介女流,除卻手底下的女弟子們,向來是沒有幾個訪客的。此時正是休息時分,她也不曾差遣人過來,聽了木門上的輕響,不由地蹙攏眉睫。
“是誰造訪?”她在心中默默問道,不過卻並未朗聲出口。
疑惑歸疑惑,她還是蓮步輕移,將木門“吱”地推開,映入眼簾的人手中拽著一頂斗笠,竟是東極門的老四——段謀。
“四師兄?”
林芸的聲音裡多少帶著些訝異,眾位師兄弟中,只她一名女子,其餘男丁平日裡為了避嫌,絕不會登門拜訪的。今日段謀如此突兀地前來,事出反常,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才不得已而為之。
念及此處,林芸連忙讓開一個身位,道了一句:“師兄快請。”
段謀從來不是一個愛客套的主,他陰沉著臉,眼底那層氤氳依舊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待得落座,林芸滿腹狐疑地瞧了段謀一眼,手上不緊不慢為他沏了盞茶,這女人家的住所,薰香自然不絕,就著茶葉的香氣,頗為好聞。
不等林芸開口詢問,段謀主動挑起了話頭。
“這些日子不算太平。”
林芸點了點頭,卻沒有答話,只是安靜等待著段謀將話題聊下去。
段謀看了她一眼,眉宇間不經意地散發出一絲怒氣,旋即接著道:“老三最近走動頻繁,卻甚少與我們交底。”
聽聞段謀的話,林芸臉上浮現出一縷尷尬,她知道周宗最近所忙之事不少,恰巧也並未告知段謀,想必段謀便是為此而頗有微詞。
這一次,彷彿是林芸多想了幾分,段謀在東極門身居高位,卻從不惦記著權力大小,他之所以心有怒氣,單是因為周宗有時兵行險著,雖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風險總歸是不小的。
在他心中,他是維持東極門底線之人,理應大小事務都得知悉一些才對。
“你們...常去城郊?”
不等林芸答話,段謀接著問道,可他問這話時,眼中的怒氣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子扭捏勁,讓林芸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既然段謀問了,那便是知悉了,這個道理林芸一悟便知,自然不再隱瞞,微微點頭說道:“掌門師兄去過護國寺。”
“護國寺”三個字一出,段謀的臉色登即又變了一變,看來護國寺裡藏著什麼,他定是心中有數。
不過他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稍作沉默,便用他嘶啞的嗓音說道:“既然他帶了你去,便是讓你參與了,那此事你就得好好管管,決不能讓他做出危險之事來,陳年舊事,往往是最傷人的老虎。”
林芸聞言頗感意外,平日裡的段謀豈會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如今並不追問,只是一陣囑咐,這一反常態的模樣極為少見。
“師兄大可放心,此事牽扯深遠,掌門師兄自有考量,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林芸淡然答道,她一向敬重周宗,對周宗的判斷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
這位東極門的掌門人,偶爾為老不尊,戲謔人間,但每每遇見大事,都能帶領大家安穩渡過難關,這本就不易。更何況東極門不僅僅是江湖上的門派,更是與皇城有所牽連,平日裡更要如履薄冰,周宗既然能處理好這些,那另一些事,當然不在話下。
瞧見林芸眼中的篤定,段謀點了點頭,似乎準備起身離去,但起了半個身子,他又想起些什麼,頓了一頓道:“那人還記掛著仇恨?”
林芸知道段謀口中的那人指的便是姚一居士,她思忖片刻,緩緩搖頭道:“她說她已經忘卻了仇恨。”
不料段謀卻難得地哂笑一聲道:“遺忘不代表結束,放下才是。”
說罷,他便起身離去,即使那半個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林芸愣了片刻,眼中爬滿了迷離,甚至未能想起自己該起身送送這位難得來一趟的稀客。
因為她知道,段謀此話,也是說給她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