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蛇喜歡他做的吃食,他便每日都做,心境也從一開始好奇饕蛇所藏之寶是何物變做了單純的歡喜。
對秋舫而言,有人肯定他的廚藝,比起肯定他的道行來說,更值得歡欣雀躍,好像饕蛇每次將美味佳餚吃得越快,少年的心情便就越佳。即使饕蛇從始至終都不願離開密林一步,沒有哪次不是吐出信子,一把奪過面前的美味佳餚,如同風捲殘雲般啃食殆盡,然後酒足飯飽地揚長而去。
唯一辛苦的人,不對,應當是妖,便是阿魚。
作為一個半人半妖,阿魚本不需要進食便能安穩生存,但架不住秋舫做的可口飯菜承載了太多的人間煙火,讓同樣不怎麼入世的阿魚嘗過第一口後便念念難忘。
然而少年郎最近刻意為之,偏偏要等著阿魚出言乞求,才肯將飯菜送入到山水世界裡去,但阿魚也是一身傲骨,即使心中再想,嘴上也不肯求饒,二人便就這般僵持不下,將小小一件下廚與享用變作了大大的煩惱。
「這道三色銀鉤,師父最愛吃。」
這一日,秋舫仍在廚房裡忙上忙下,豆大的汗珠倏然落下,他卻一點不覺得疲憊與麻煩,只是露出滿心期待的神態,揭開了鍋蓋,熱浪與香氣撲面而來,傳進了阿魚心裡。
這樣的故事每天都會上演,阿魚一貫的應對都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心中雖有一百個想一嘗究竟的念頭,但她就是不提,她知道,這一提,秋舫便要與她做個交易,至於這交易,一定繞不開自己不想提及的秘密。
見阿魚依舊不發一言,加之秋舫心情尚可,便挑弄道:「阿魚姑娘當真不想嚐嚐?」
「不想。」阿魚卻答得斬釘截鐵,做足了並不稀罕的姿態。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咯。」秋舫故意把尾音拖得極為狹長,令他體內的阿魚煩躁地撇了撇嘴,二人本就是十五六歲的青蔥年紀,加上心眼都不算多,相處久了之後,說話已然是隨興了許多,這一時半會,就連二人本是生死仇敵之事都短暫拋諸腦後了。
「你願去討好那異獸,去就是了,何必牽扯上我。」阿魚冷冷說道,她知道,若非自己鬆口,秋舫也一定會鉚足了勁來招惹自己。
「那我去了,肉吃慣了,今天讓蛇君嚐嚐素的。」秋舫端起手中的白瓷餐盤,屁顛屁顛地往門外走去,好像阿魚這一席話並沒有激起他心中的波瀾。
高山峻嶺之中,本就要冷上許多,月靈山遠離洛城,人跡罕至,雖然奼紫嫣紅的景色與世不同,但秋日的肅殺卻侵襲著秋舫的心。
冬日漸近,少年已經換上了稍厚一些的衣衫,修真者雖不懼怕冷熱,但終歸是人,並不會失去那些所屬人間的切膚感觸。
「開飯了,蛇君!」.五
秋舫站在密林之前,將雙手拱在嘴唇的左右兩側,高高地喊了一嗓子。
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特別是趁著難得一
見秋陽,秋舫注意到這密林裡怪石嶙峋,花草樹木的色澤遠比別處要深,而高不可攀的巨樹俱是多年古木,合抱參天,將密林的上空死死遮住。
不過任他如何在心中度量,他也猜不出這片密林究竟有多麼龐大無垠。
一連吃了十多日秋舫所做的飯菜,饕蛇似乎也漸漸放下了對秋舫的敵意,終於捨得露出半個頭來,瞪了秋舫一眼,好像示意他美味送到,人便可以走了。
換做前幾日,秋舫得知饕蛇向他發出的訊號,一定恭恭敬敬地離場,不過今日的秋舫卻想多逗留個片刻,他就在不遠處安靜站著,看著饕蛇品嚐著白瓷餐盤中的食物。
「蛇君,今日菜餚可還趁胃口?」秋舫出聲說道。
饕蛇聽見秋舫說話,只是微微鼓動了一下雙眸,瞧了秋舫一眼,並沒有露出其他反應來。
「它無靈智,怎會聽得懂你說什麼?」阿魚見自己的待遇甚至比不過一條傻了吧唧的饕蛇,自然是憋了一肚子氣,見秋舫碰壁,自然要冷嘲熱諷一番,方能了卻心頭恨。
秋舫卻理也不理,依舊笑道:「蛇君明日想要吃些什麼?弟子好準備準備。」
秋舫的話音方落,那饕蛇竟有些不耐煩一般,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對著秋舫就是一陣低吼,一陣勁風湧來,樹葉婆娑起舞,少年郎也不禁緊緊皺起了眉頭。
「哈哈,你怎不問問它為何發火?」
阿魚極為罕見地笑了起來,聲音如同瓔珞敲冰,讓人難以將這陣笑聲與她美豔的容貌聯絡在一起。
秋舫舒展開了眉頭,過了半晌才淡然笑道:「阿魚姑娘,你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