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舫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現實世界的,他甚至分不清只有黑白兩個色調的山水世界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他只知道隨著阿魚嬌俏一喝,玉手一揮,山水顛倒橫流,如同一張巨大的畫軸收攏,眼前一黑,再是一亮,自己便身處廚房之中。
秋舫低頭一看,手中的白瓷餐盤只有兩條鯽魚還紋絲不動地躺著,至於另外兩條早已不見蹤影,秋舫知道,應當是進了阿魚姑娘的肚子裡。.五
少年尖著耳朵聆聽著屋外傳來的陣陣低吼,聽聲辨位,他若是沒有猜錯,那黑蛇依舊在密林之中老實待著,只不過比之剛才似乎要高調不少,至少能讓人察覺到它的存在。
「我們走?」秋舫低聲說道。
「去吧。」阿魚的回答簡潔明瞭,卻給予秋舫極大的力量,雖然少年郎依仗自己的速度,並不懼怕那黑蛇,但目前看來,要想傷到黑蛇也還有些束手無策。
既然阿魚允諾願意助自己一臂之力,那她一定有她的辦法,自己倒也無需太過擔憂,二人雖是敵手,但至少這十年間還能相安無事,加之以自己的修煉速度是絕無可能威脅到對方的,如此一來,兩人之間倒是建立起一種極其特殊的信任關係。
出門,提劍,畫符,入林,這一系列動作秋舫做得行雲流水。
無論是人是妖還是異獸,天下萬物皆有靈性,秋舫雖然不知道這異獸為何物,更不知這黑蛇究竟有什麼樣的本事,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就算額角滲出微微冷汗,他也想再去闖一闖,不為別的,就為一個一探究竟。
那黑蛇這次不再隱匿行蹤,反倒是直面秋舫的挑釁,露出全身,瞪著琥珀色的眼瞳,口中吐信,「嘶嘶」地發出嗚咽。
秋舫此番更是做足了準備,提前布好幾道神光符,將巨大的密林照得透亮,恍若白日。
只見少年手持長劍,劍眉鋒利,眼神清明,那姿態就像崇山峻嶺上飽經風霜卻巋然不動的堅壁,散發著無形而凌冽的堅定。反觀黑蛇,通體蛇身,質地堅硬的鱗片在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輝,恍惚間折射出七彩斑斕的光暈,頗為漂亮。
「你與它先行纏鬥,再將後背與它露個破綻。」阿魚與秋舫低聲密謀道。
秋舫微微一愣,若是完全依照阿魚的計策來辦,自己的風險極大,後背的門戶若是開啟,而阿魚卻不出手,等著自己坐以待斃,恐怕要落個借刀殺人的下場。
見秋舫沉默,阿魚似乎也領會到自己此計對秋舫而言過於危險,便又沉聲道:「吃你兩條魚,我不會騙你。」
秋舫聞言卻笑了一笑:「並非在下信不過阿魚姑娘,只是姑娘如何出手?」
「異獸雖無靈智,但有意識,傷它意識便是。」阿魚說道。
她的話音一落,秋舫便隱隱感覺到一種危險的氣息,這是一種直覺,直覺告訴他,阿魚深藏不露,還有著自己不曾見識過的手段。
以阿魚的性格來說,若真起了殺心,也不用等到此時,更無需借刀殺人,想通此節,秋舫便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朗聲道:「那有勞阿魚姑娘了。」
「嗯。」阿魚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便不再接話。
秋舫與阿魚二人的竊竊私語似乎激怒了黑蛇,身體擺動,巨大的蛇尾朝著秋舫橫掃而出,所過之處,林木盡碎,飛沙走石。
秋舫不敢迎接,卯足力氣,騰空飛起,手中長劍更是凌空斬出幾道劍氣,寒光四起,卻攔不住蛇尾雄渾氣勢,那蛇尾稍稍變了一變方向,便追著秋舫襲來,速度之快與那巨大的身形不成比例。
若是以前的秋舫,恐怕早已被巨大的蛇尾掃下地來,但少年早不可同日而語,眼中金芒大盛,身形再快數倍,輕而易舉便躲了開去,更在空中堪堪回身,左手作符,右手持
劍,一道烈火符在空中散開,一段猛烈的火焰燃起,秋舫再將長劍送入火焰之中,順勢一劍斬下。
以快制快是以不變應萬變的良策,秋舫仍舊使出一招颯沓流星,不由分說地向蛇尾斬去。
這好比矛盾相遇,秋舫攻勢雖厲,但還差了些火候,蛇尾堅硬如鐵,卻少了幾分速度,二者在空中撞在一塊,火光四濺,卻落了一個誰也沒能傷到誰。
但那黑蛇的怒氣更勝,嗷嗷嘶吼幾聲,猛然收回蛇尾,仰天一聲龍嘯,再用蛇頭凝聚起第二道攻勢,血盆大口猛地一張,便向秋舫襲來,似是要將秋舫一把吞入腹中。
「就此事。」
阿魚低聲喝道。
秋舫會意,雖然一絲猶豫瞬間閃過,但他還是強令身體調轉方向,將速度放慢了些許,露出後背,向外逃竄。
周遭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秋舫雖然背對黑蛇,但憑藉耳邊穿過的勁風與背後傳來的巨大壓迫感,他知道蛇頭愈來愈近,只覺得脊背猶如針刺,鬢角滲出了密密的冷汗。
秋舫感覺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又像僅僅眨眼般的功夫,只聽見阿魚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個聲音落在秋舫的耳朵裡,覺得有些熟悉,又有幾分陌生,不似阿魚平常的高冷,但也談不上輕快愉悅,有一種彆扭之情浮上秋舫的心頭。
更何況,阿魚口中雖然唸唸有詞,但並沒有一個字是秋舫能夠聽得懂的,仿若天籟梵音,忽遠忽近,調子並不高亢,卻充滿覆蓋整片密林的神秘力量,讓人不由自主想循聲而去。
秋舫艱難地想要回頭,卻感覺到有種無形的力量不讓他回頭,自己竟感覺意識有些遲緩,變得昏昏沉沉,若不是憑藉本能勉力支撐,恐怕當即便要墜下地去。
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黑蛇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阿魚如同瓔珞敲冰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切似乎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