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大半日,時已至傍晚。
雖然秋舫與空林二人滿腹委屈,打心底裡覺得一場小小的切磋與點到為止的飲酒還算不得作女干犯科,但既然周大掌門發了話,二人也不敢造次,只能灰頭土臉地認罰。.
二人被勒令面壁思過之處,並不在東極門內,更不在洛城之中,反倒在離洛城有不短距離的月靈山上。
這月靈山的由來,倒有些淵源。東極門歷來是財大氣粗,坊市、別院、酒肆置辦了無數,其中最為獨特的,當屬洛城以東數十里外的月靈山,本是添來供東極門弟子閉關修煉之所,風景瑰麗,高出天漢,趁得春夏之交,更有萬樹桃花,千頃紅蓮,美不勝收。
只不過大家去得多了,也便膩了,幾多經年,竟逐步成了犯事弟子閉門思過之所。
秋舫與空林在熊珺祺的引路下,東出洛城,一路而去。
眼見著洛城的繁華被逐漸拋在身後,秋舫心中免不了一陣忐忑,這剛出城池的一段,人煙稀少,沿路而行,縱使身在空中,也能依稀瞧見路旁漸漸變得矮小的農家院落,院前院後散亂種了些蔬菜瓜果,牆腳的水渠淌著淅淅瀝瀝的水流,那抹嫻靜之趣與秋舫心中的不安相映成趣。
熊珺祺御空在前,依舊是一臉冷色,明擺著並無與二人交談之意。
空林的心情轉換得倒是挺快,眼中的委屈與不滿隨著路程過半,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幾分愜意,看得出他是月靈山上的常客了。
「秋舫師弟。」
身在空中,空林依舊不忘向秋舫靠了一靠,低聲說道,雖然他竭力壓低了嗓子,這一聲叫喚還是被熊珺祺收入耳中,不過這冷麵劍客卻並沒有理會他們的心思,仍是一臉充耳不聞的模樣,要知道這種押運犯人的活計,本就是他所不願的。
「師兄有何事?」秋舫微微側目,疑惑道。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安慰安慰你。」空林咧嘴笑道,他見秋舫一臉愁容,知道秋舫是第一次到月靈山上去,自然要以過來人的身份寬慰他一二。
秋舫聞言,露出一個苦笑來,隨口說道:「不礙事,正好藉此良機潛心修煉,最近功課落下了太多,日後師父若是知道了,他責罰起來,可就不是面壁思過這般簡單了。」
「二師伯,我倒是不曾見過。」
聽聞秋舫提起晏青雲,空林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他三四歲時便被家中送到東極門來,如今年過二十,卻從未得見二師伯一面,至於這位二師伯的逸聞軼事,還是他在師父和師叔們偶爾的閒談中聽到了一些隻言片語。
至於其他東極門的弟子更是對所謂的二師伯一無所知,只知道大概是有這麼一號人物,只不過是死是活都是個未知數罷了。
「師父他...平常比較嚴厲,不過是極好的人。」秋舫說道,他隱隱察覺到,每每提及晏青雲,好像門中弟子都是一臉茫然,更有甚者,是一臉的不知所云。不過也難怪,老道長姓晏名青雲這件事,他還是在周宗口裡知曉的,自己與晏青雲生活了十六年也不曾得知。
「那二師伯強嗎?」空林腦子裡似乎裝滿了切磋比武,如此問來倒是符合他慣常的風格。
「師父極強。」秋舫斬釘截鐵地說道,有關晏青雲的道行,那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比掌門師伯還厲害?」空林狐疑道,門中之人,當屬周宗道行最為深厚,位居第二類人的境界已有些時日,光是動動手指,便能讓這些小弟子們嚇得屁滾尿流。
「是的。」秋舫應道。
「那二師伯豈不是第一類人?」
「第一類人中的第一類人。」說起晏青雲的道行,秋舫是一臉毫不吝嗇的讚歎。
「嘶。」空
林倒吸一口涼氣,旋即又道,「既然這般厲害,為何不出手將墨宗的老窩直接端了?」
「聽說師父立下誓言,永不下山。」秋舫撇了撇嘴,沉聲說道,這件事並非晏青雲告訴他的,而是他在周宗等人口中聽來的。
「怪不得,我要是有這身本事,一定要行俠仗義,打遍天下高手,好好當一個人間第一。」空林驀然勾起了唇角,咧出一嘴整齊的小白牙,自信滿滿地說道,好像他已經是第一類人了一般。
秋舫見他這幅痴樣,不免苦笑著搖了搖頭,在鬼門關走了幾遭之後,他對人間第一是不敢奢望了,要知道光是邁過風政這樣的關卡,恐怕都要花費畢生的心血。
「秋舫師弟,那月靈山上是草長鶯飛,碧草如茵,等落了座,我傳信給天青,讓他送幾罈好酒上來,咱們每天打完架就喝酒,喝完酒就打架,快哉快哉!」
空林突然詭笑起來,打架與喝酒兩件事,乃是他平生至愛,周宗雖然勒令他們二人到月靈山上閉關思過,但並不妨礙那是一個混日子的好去處,光是暢想起來,他就忍不住把笑容堆了滿臉。
聽到打架二字,秋舫倒是無所謂,可聽到喝酒二字,他腦海裡便嗡嗡作響,好像醉意瞬間爬上自己心頭,腳下跟著顫了顫,險些從空中跌下地來。
不待秋舫出聲質問空林所謂的不醉酒為何這般醉人,在前邊聽完了整場對話的熊珺祺便冷冷說道:「你們是想在山上住一輩子?」
見良久不語的熊珺祺突然發話,空林乾咳了兩聲,便緊緊閉上了嘴,要給東極門的弟子們最怕之人排個順序,第二是當之無愧的段謀,那奪魁者,怎麼也得是眼前這位冷麵劍客,瞧那張毫無情感可言的臉,好像一言不合便會被他一劍斬落一般。
雖然空林不敢頂撞熊珺祺,但還是不忘側過頭來向著秋舫擠眉弄眼,好像在說「咱們一會悄悄地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