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的最後一屢光彩被夜晚扯落山崖,天邊餘暉散盡,晚秋的墨宗裡漸漸浮起一層薄薄的霧。與往日不同,今天恰好是月初頭上,瞧不見月色,四面顯得有些陰森。
唯一不改的是屋外鳥鳴,喧鬧入耳。
秋舫輕悄悄地推開窗戶,眼底滿含期待,瞧這架勢,他送回東極門報信的靈鳥,終於是有了迴音。
方才風政等人在這間小小的柴房中上演了一出尋找玄霄九雷瞳的戲碼,整個過程不可謂是心驚膽戰,任憑秋舫如何鎮定情緒,也是冷汗直冒,若不是強撐著,恐怕連雙手也早跟著顫抖起來。
只不過有些納悶,在千鈞一髮之際,明明自己已經退無可退之時,那個被他們喚作“雪兒”的姑娘卻念頭一轉,並沒有再多糾纏,實乃捉鬼是她,放鬼也是她。
想到此處,秋舫歪著頭撇了撇嘴,深如黑潭的眸子閃過幾縷光芒,像在無奈,又像在疑惑。
說來說去,這姑娘膚白勝雪,發黑如墨,一雙劍眉配著秀目,當然是極美的美人。不過這並非重點,重點在於他將這雪兒姑娘瞧在眼裡,總覺得有幾分熟識,但又說不上在何處見過。
若是傅芷在此,聽到他說別人看起來有些相熟時,一定又會笑著嘲弄他看誰都是老熟人。不對,換做如今,她興許要罵自己這是見著了漂亮姑娘,掏空心思要去套個近乎吧。
秋舫這心中一想起傅芷正嘟著嘴撒氣的嬌俏模樣,嘴角竟忍不住泛起笑意,眼底更閃爍著有一點戲謔、一點調侃。不過沒等他笑多久,他又像個蔫了的茄子似的,緩緩抬頭向上望去,烏黑的蒼穹映在他眼底,思緒又漫無邊際地遊蕩起來。
他覺得在墨宗這些日理應不是很長,但這賬容不得細算,前前後後加起來竟也半月有餘。
自己這一天天過得還算瀟灑,墨宗的吃食普通了些,但還算對胃口,平常活計不多,對於修真之人而言,做得更是得心應手。
若這場臥底之行僅止於此,倒還是輕鬆有餘,再來幾次也無妨。
不過令他心生鬱悶的是,風隨星的確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主,一言不合就要責罵,與之相處,千萬要以謹慎為上。與此同時,和黑影之間的交易,說順利也順利,說不順利吧,那一晚上自己擱那勸得是口乾舌燥、唾沫橫飛,直從分析利弊到軟硬兼施,最後的結果卻似白談。
這一系列煩心事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能退去。
遠處的靈鳥斜著腦袋瞧著秋舫的一臉鬱色,片刻之後,便撲扇著翅膀從樹枝上落下,停留在窗欞之上,支著毛茸茸且放著微微藍光的小腦袋在秋舫手腕處蹭了蹭,好像在安慰他的主人。
“信可都送過去了?”
秋舫露出半張笑臉,心中也升起一陣暖意,左手靠著窗欞,撐起自己的下巴,右手揉了揉靈鳥,輕聲說道。
“嘖嘖嘖,你這日子,過得還挺瀟灑啊。”
遠處突然傳來何望舒的聲音,秋舫一個激靈,一身寒毛直豎,憤懣罵道:“可比不上某些人。”
“幾日不見,脾氣見長,就是不知道你修為見長沒有。”
何望舒嘿嘿笑道,一隻黑色靈鳥也撲騰而下,同樣落在窗欞上邊。
秋舫知道,自己畫了張靈鳥符,回到東極門中向師叔們細說了自己與黑影的交易,自然也提及墨宗的一些變故,此時的墨宗失去護宗結界,何望舒自然又派了一隻鳥跟來。
“哼。”秋舫冷聲一聲,不再與何望舒作口舌之爭,要知道,在陰陽怪氣界,何望舒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類人般的存在,哪裡是吳秋舫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少年所能望其項背的。
要是換做周宗等人來,吳秋舫自然是尊重有加,絕對不敢口出狂言,不過既然來的是何望舒,秋舫大可以不顧尊師重大的規矩,誰讓何望舒在初見之時,還戲謔一句教他一聲大哥也不在意呢。
“誒,聽說你得了什麼好東西?”
何望舒的語氣依舊是優哉遊哉,毫不走心。
“好東西說不上,將個就吧。”吳秋舫同樣摸了摸黑鳥的頭,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啊你啊,總能搞出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
也不知是讚歎還是喟嘆,何望舒的音調拖得狹長,令秋舫有幾分欣喜。
在震明山時,老道長極其吝嗇字誇讚之語,以至於吳秋舫這樣一個不出世的修行天才,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如今聽了何望舒的一番話,心中難免生出一種沾沾自喜的快感來。
“長話短說。”何望舒清了清嗓子,“老三收到你傳回的訊息之後,特意命我查閱了一番關於仙瞳的古籍,炎瞳與木瞳的記載倒是多如牛毛,不過嘛,對雷瞳的描述卻僅有寥寥數語,裡邊粗略說了幾句什麼九大雷霄、各有妙用一類的詞句。在我看來,寫書之人亦是一無所知。”
何望舒意興闌珊地說道,瞧得出他對玄霄九雷瞳同樣深感興趣。
“弟子也不知道這玩意有什麼功用。可為什麼木瞳與炎瞳的記載有這麼多?”
說到正題,秋舫的語氣亦是變得恭敬。
何望舒沉吟道:“炎瞳和木瞳,早已現世。只是雷瞳,只存在於傳說當中,所知者怕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