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報仇?”
“十八年前我未報仇,十八年後,我已經拋下紅塵。”
“姚、林、王三家究竟有什麼秘密,能讓墨宗費如此多的心思?”
周宗嘆道,這句話只是牢騷之言,他並不奢望從面前的女人口中得到答案。
面前的女人也正如他所預料,並未給出任何答案,甚至不願搭話,只是將菩薩面前的果盤向左挪了一挪,看上起與布畫對得更加端正了。
“你越不願說,才越是邁不過心中坎。心結的毒,沒有解藥。”
姚一居士啞然,她認識周宗已久,卻算不上有多熟稔,今日見他說了幾句話,倒像是有不少頓悟。
沉默又向二人襲來,過了良久,姚一居士率先打破了寧靜:“周掌門,人死如燈滅,可再添一把火,燈便明瞭,可人,卻成了灰燼。”
她走向右方角落裡的另一處案几,若不是她從案几腳邊摸出一個火摺子,點燃案几上的油燈,周宗還沒注意到此處尚有玄機。
案几之上,放著三塊瘦小的黑木牌位,上邊用蠅頭小楷各書三個鑲金文字,分別為姚、林、王。牌位的邊角頗為圓潤,牌身被擦拭得鋥光瓦亮。
與觀音畫像面前擺放的紅燭不同,這裡擺了兩隻白燭,被姚一居士一一點亮。
“此燈為何亮了?”周宗指了指被點燃的油燈,目光卻在牌位上一寸不離。
姚一居士瞧了他一眼,眉峰微聚,但沒有接話,她知道,周宗會說出答案來。
“因為還有活人去點燃它。”周宗面色凝重,他這一生說不上瀟灑,也講不出大道理,但此時此刻,心中不知為何,也浮現起自己故去的師弟們的音容笑貌來。
過了片刻,他眼中有東西閃爍而過,這才操著有些啞了的嗓子道:“故人抱劍西去,但今人卻可為他點蠟執燈,歸去來兮,各”有宿命。”
周宗說罷,不再去看姚一居士的臉頰,轉身出了廟門,看來今日,談不出個一二三來。臨了門前,周宗驀然頓足,低沉道:“我還會再來。”
說罷,便是再也不回頭地離去。
護國寺又起了一陣秋風,這陣風兒卷著枯葉,左搖右晃地朝著城門邊上闖來。
城門邊上還站著一個女人,她白裙及地,頭髮盤在腦後,見秋風瑟瑟,不禁攏了攏耳邊青絲,定睛一看,是東極門的林芸。
與秋風同來的,還有周宗。
“師兄。”見周宗遠遠走來,林芸輕聲喚道。
周宗點了點頭,腳步快了幾分,洛城之外御空飛行是可行的,但他卻想多走上兩步,在步伐中思考,是他獨有的習慣。
“如何?”林芸詢問。
“她不願說。”周宗擺了擺手,步履沉重,邁入城門。守城將士半日一班,城樓上的人知道周宗身份,並未出言盤查。
“要不換我去?”林芸皺著眉頭,腳步也快了幾分,與周宗並肩而行。
“若你去,更是勾起舊事。”周宗淡然道,他雙目平視前方,進了城後,洛城的煙火氣便濃烈起來。
在萬千紛擾的人間,有生亦有死,活人終究活著,死人卻總是活成了人們心中的執念,他們的影子留在人間,無處不在,有的人傷春悲秋,有的人睹物生情,可生來的,莫不是未盡的遺憾。
周宗又嘆息一聲,這一剎那,他竟有些理解巫馬朔的偏執。
說來,林芸姓林,自然與林秦所在的林家脫不開干係。只是她乃庶子小妾所生,加之林家也想與日漸起勢的東極門扯上一絲關係,在她還小的時候,便送往東極門學藝,這一來幾十載過去,東極門成長為洛城首屈一指的勢力,而林家卻因為一場大戰而走向衰落,令人不勝唏噓。
“師兄,你已有十多年不曾見過姚家主,為何今日你突然想起要去見她一見?”
見周宗的腳步與平常不同,算不得輕盈,林芸自然清楚這位東極門的大掌門心事重重,二人同門數十載,關係親近,加之她又是師妹,問起話來倒也不必有那麼多顧慮。
周宗卻沉吟片刻,微微偏過頭來,一雙眸子裡終於浮現出最是稀疏平常的笑意來。
林芸一愣,心中的疑惑更是多了幾分。
“這就是子布帶回來的訊息了。”周宗的笑容有些玩味,林芸心中的驚疑與喜悅確實愈來愈重。
“子布他,他醒了?”林芸的聲音難以自制地大了幾分。
周宗微微點頭,目光在周遭掃了一圈,緩緩道:“此處人多眼雜,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