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落二更桂,一陣花香探來,撩人心絃。
風隨星的話,也隨風飄來,正如春雷入夜,炸起秋舫心中波瀾。
好在換作真正的風隨雲在此,也會露出如此驚訝的表情來。
“姐何出此言?”
沉沉的夜掩住秋舫的神色,風隨星揹著身子,也不想去瞧他所謂的弟弟此刻是何表情,低落地講述起往事:“我真正的父母在十八年前,便死於東極門賊子之手。”
風隨星喃喃說著,東極門三個字脫口之時,秋舫的心沉了一下,以他此刻的身份,斷然是不敢反駁,但要他陪風隨星罵幾句東極門的不是,自然說不出口來。於是他乾脆不去搭話,靜待風隨星的下文。
見秋舫並未開口,風隨星攏了攏耳邊散落的青絲,她連夜出門,一襲羅衣飄飄,在朦朧月光下顯得單薄。
“這一切都是父親大人告訴我的。十八年前,洛城裡紛爭不斷,幾大家族與宗門爭搶著地盤,終於,到了一決勝負的時刻,他們各自為陣,在城外陷入混戰。”風隨星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落在遠處的檀木屋簷上,眼中的氤氳撲朔迷離。
“聽說過一些,但只知一角,不知全貌。”
對十八年前的大戰,秋舫有所耳聞,輕嘆著接了一句話茬。
“我原姓水,單名一個心字,親生父親則是影墨使。為此,我自打出生起,便以宗主女兒的名義活著。”說到此處,風隨星撇了撇嘴,兀自仰望這空中繁星,片刻後接道。
“在那場混戰中,我的親生父親為墨宗戰死,是為救宗主父親而死。在那之後,我順理成章地成為墨宗大小姐,宗主待我也視如己出。”風隨星低低地喃語,雖然週歲的孩子對那時發生的一切並無記憶,但提及自己的親生父親,一個妙齡少女總歸有些傷春悲秋。
許是怕秋舫說錯話,何望舒又將一段話送入他的腦海:“影墨使就是墨宗暗探中地位最高的一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向來只有墨宗宗主一人。其他人都只聞其名,從不知其人。”
好在何望舒情報能力出色,掌握到這些墨宗秘辛,否則秋舫定要問出一句為何你一出生便要以風政女兒的名義生存。
風隨星也沒給秋舫插話的機會,只是嘆道:“一來宗主對我父親心中有愧,二來我是影墨使女兒一事不敢昭告天下。所以,你知道宗主與母親為何對我百依百順了吧?”
“姐姐怎麼想起說這些事情。”秋舫學著風隨雲的語氣說道,言辭之間顯出幾分冷然。
風隨星聞言卻是一愣,她哪裡想到眼前的風隨星是吳秋舫假扮的,只道自己的弟弟對自己心中仍有怨氣。
“我知道,你總說我萬事不肯與你相讓,總認為父親大人不愛與你多言是因為偏心於我。就連母親離世,你也覺得是我的霸道所致。但,這一切的由來...”
風隨星的聲音變得微弱起來,不知道是被泠泠秋風吞沒了,還是她本就沒有再說下去,這條青石路上陷入了沉默。
風隨星張了張嘴,卻又停了下來。她想傾訴這件打她記事起便魂牽夢繞的羈絆,她想告訴風隨雲自己刁蠻霸道的背後也有不為人知的苦楚。
畢竟,她越是飛揚跋扈,越是給風政帶來許多麻煩,風政才會獲得贖罪的感覺。
見風隨星沉默,吳秋舫側目而來,只覺得風隨星的身子正微微發顫,瞧不見她的臉頰,但卻能感受到這一份無解的悲涼。
少年郎厭惡刁橫霸道,但也不忍見世間的悲慘。他沉吟片刻,還是放下心中成見勸慰道:“我並未將此放在心上。”
他也不管風隨星是否相信,只是覺得此時此刻理應如此說上一句,不管風隨星究竟犯下多少罪孽,畢竟時至今日,他自己的雙眼從未見過風隨星幹殺人放火的勾當,頂多只是個殺人未遂而已。
“你,當真不放在心上?”
風隨星驀然回頭,怔怔地瞧著吳秋舫。
“不放。”秋舫語氣鏗鏘,雖然他沒什麼兄弟姐妹,但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再去計較什麼正邪。
得到回答,風隨星的臉色好看些許。擺手苦笑道:“好啦,姐姐以後也不欺負你了。”
末了,風隨星卻又補上一句:“但是我院子裡的王谷芽,你決不能碰。”
她話音一落,秋舫心中升起一絲暖意,不過片刻,卻又懊惱不已,這要是讓真的風隨雲聽見得有多好。
想是這樣想,但嘴上可不能叫風隨星去找真的風隨雲嘮叨。秋舫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繼續拿腔捏調地說道:“是是是,姐姐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風隨星見假弟弟應允下來,也收起方才隨時都要哭出聲來的神情,撇著嘴吩咐:“今晚的事,記得保密,父親大人說過,事關重大,不能讓多的人知道。”
秋舫依舊恭順地點點頭,甚至心中暗笑:“別說保密,明天你見到風隨雲的面,保管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