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奉父母遺命隻身來東都送還玉佩,進了神將府高門闊宅一回,才真正意識到在東都無論說話做事都要謹小慎微。
在大人物抬頭可見的皇城,因言論有失偏頗折了舌頭的不在少數,有了詩會這次經歷,我更為自己的言行慎之又慎。
我深知自己並非有八錢桃木劍傍身的張麻子,倘若我有三長兩短,不見得會有人會為了救我不惜代價。
空識幾個字的我,一條小命不見得有菊下樓的一頓飯值錢。
“我乃一介布衣,怎敢妄議時政......”我摸了摸鼻子,抽了口冷氣,如坐針氈。
我實在不明白鄭北遊為何要問我如此尖銳的問題?
該不會他也是心胸狹隘之人,相報詩會當晚折名之仇?
據我細細端詳,知北遊似乎並不像這種睚眥必較之人,況且他的品行在洛陽有口皆碑,又貴為國公府玄孫,實在沒有必要跟我這種小人物過不去。
我本想一直緘聲,誰知鄭北遊非但沒有適可而止的意思,反而問題問得越發敏感起來。
“帝都東遷,王朝氣蘊日衰,而諸侯各國氣焰日漲,面對此番狀況,天下這盤棋,徐兄又如何看待?”
問我如何看待?
看他表情嚴肅且認真,總不能敷衍回他:“還能怎麼看......趴窗戶看唄”。
問題上升到這個份上,我只能硬著頭皮回道:“天下這盤棋,不破不立,破又局勢大亂,當下破局關鍵,在十八路諸侯,諸侯之外,權貴把持朝政,長此以往,內憂外患,諸侯間征伐,勢必成為一種常態!”
這些問題一直以來都客觀存在,我的回答無傷大雅,雖看起來敷衍,卻也有幾分自己的真知灼見。
我本不願談及朝政,若非實在迴避不了,我才不願在國公府繼續逗留,奈何鄭北遊一直有拉攏我入幻劍書盟的想法,我也不好剛換得丹藥就拍屁股走人。
“蠻夷之禍,致使我大周王朝國力日衰,以神將府王符岐為首的軍政割據一方,大有挾天子而令諸侯之勢,不是諸侯卻勝似諸侯,將來必然也成為王朝隱患。”
盤根錯節的各方勢力,雄踞王朝各州郡的諸侯與軍政,看似龐大的王朝,其實猶若一盤散沙。
蠻夷東侵之後的大周王朝,已不復三百載盛況!
“諸侯日盛壓皇權,這局該如何破之?”說著說著,鄭北遊竟痛心疾首地一拳捶擊在桌子上。
“砰!”
王朝遭遇百年來首次重創,風雨飄搖之時,也曾出現一位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重臣,可惜這位仗義直疏的諫臣最終死於多言,慘遭周哀王腰斬,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
從那之後,朝中再無直脊良臣,更無敢為人先的鴻儒志士,以命請諫,何況如今廟堂之上把持朝政的,是以王符岐為首的軍中巨擘,文臣諫言之路,士子文人進階鴻途,也盡數被這群人控制。
從鄭北遊參加洛河詩會便可看出這位國公府玄孫的無奈,現在想來他委身為王公望做陪襯,或許有著其他想法和目的。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多管閒事無異於嫌自己命長,言多必失的後果我亦無以承擔,況且朝中大事又豈是我這種布衣所能參與的,以至於鄭北遊一直滔滔不絕,我就吟吟奉笑偶爾敷衍幾句。
最後我趁鄭北遊實在說得有些口乾舌燥,編了個理由起身告辭,這才得以從國公府脫身。
離開國公府時,我腦子裡一直迴盪著鄭北遊問的那個尖銳的時政問題。
天下這盤棋!
王朝自立國時期確立分封,十八路諸侯拱衛王權,諸侯割據非三年五載,根基已然深厚,眼下想破這種局面,談何容易!
離開國公府,我不禁自嘲一笑,天下這盤棋,亂如繁星,鄭北遊問我這個臭棋簍子,他還真看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