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仍舊嘬他的小茶壺,滄桑的老花眼眯縫著,扛過一波冷風,“管事的你沒看出來啊?”
希爾斯幹完一個活兒,過來領籌子,周管事主動遞上去給他,回頭又窩進棚裡,“您老快別賣關子了,我就看出來男兒志在四方,有本事的就該做大事去。”他自己本事不大不小,也爭著做了周家的管事呢。
老師傅嗤一聲,“虧你還娶了三房媳『婦』,這希小子一顆心都拴在田家那孩子身上,你讓他自個兒往哪去?”
周管事尷尬地捋了幾把特意蓄的鬍子,在老師傅面前,他總討不著什麼好。
他仔細打量遠處打赤膊的希爾斯,多好一個俊小夥,卻喜歡男人,他自己有正妻,倆小妾,最喜歡溫香軟玉,不能體會與男人處物件的好處。他還是覺得,這小子不是池中物,一輩子窩在小山村裡太埋沒。
不過嘛,別人的事,他想想就罷了,他能當上管事,也是有圓滑玲瓏的一面。
現下指望希爾斯好好幹活,再帶動帶動村民和工人的幹勁,讓水車早日建好,他肯定不會沒事找事,和老師傅這番對話,不過茶餘飯後的閑談而已。
每日到了飯點田小森都要來送飯,希爾斯就掐著時辰穿戴整齊,不讓田小森擔心他打赤膊幹活。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甜豆又熟上一茬,希爾斯就停水車那邊的工,回來幫田小森採摘豆子,周管事讓自個馬車把豆子送回周家飯館。
“還真別說,這甜豆都要賣瘋了。”周管事一文錢一文錢地在田小森家的桌上數清楚,也不知道是真那麼謹小慎微,還是賴著這屋裡的飯菜香味不走,等著開飯。
田小森不介意,反正羊肉湯還熬著呢,便陪著這位管事,十文十文地往自己錢袋裡收錢。
“都是什麼人在吃啊?”田小森好奇問道。
周管事又數出來十文錢,嚥了咽口水,“什麼人沒有喲,當官兒的,經商的,行走江湖的,那些公子小姐也愛吃。你那道臘肉炒甜豆的菜譜不錯,一般人家攢攢錢也要嘗上一兩回。”
他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你們水洞村在這兒,往這邊走是清潭鎮……這你熟悉?”
“嗯,我認識。”
“那繼續往這邊的官道走,可知是何地?”
田小森想了想,不確定道:“高豐縣城?”
“說對了!”周管事『露』出嚮往的表情,“這縣城啊,特別繁華!什麼買賣都能掙大錢,還有許多西域人外邦人。我們高豐縣近海,沒多遠就是官家港口呢,你想想看,多少新奇玩意沒有。”
滔滔不絕盡是些新奇見聞,活靈活現的好像真的有畫面在眼前鋪陳。
“我去過幾回,還想再去看看。”周管事又數出幾個銅板,“你不想去開開眼界?”
田小森聽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問,愣了一下,轉而擺手笑了:“我現在忙著掙錢養家呢,沒想過離家太遠。”
周管事嘖嘖出聲,還想說點什麼,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小森,湯差不多好了,我抓到一隻野兔,紅燒。”
田小森把錢袋放下,“周管事您慢慢數,放在桌上就行,我回來再收拾。”
周管事豎起耳朵,聽見兩人都出去了,忙甚至腰背哎喲喲地鬆了骨頭,心想,還有紅燒兔肉,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呢。
今日田小森和希爾斯都回來得早,所以午飯做得久一些也不耽誤吃飯。
最後上桌的菜很是豐盛,有濃稠的羊肉湯,裡面放了甘蔗、紅棗、姜蔥,甘蔗清潤,既解膩去羶,裡面的糖分又能為羊湯提鮮增味。
熬湯看似簡單,所有材料一鍋燉,但真要考究起來,原材料的處理,比例搭配,火候,統統都是學問和經驗。
除了補身子的湯,紅燒兔肉也是恰到好處的爽嫩,山裡野兔比家養兔更矯健,肉也就緊實有嚼頭,吃起來特別帶勁。
還有清蒸的魚,希爾斯學會隨大流去趕集,買了個人家熱酒的東西,不知怎麼整的,給改成了給魚保溫的託盤。所以魚上來時還是熱乎的,又不會過度加熱損失了魚肉的鮮嫩肥美。
各地蒸魚有所不同,就南方相鄰幾個村也不一定是一樣的做法,如同南方的鄉音,十裡不同音百裡不同俗。
田小森的做法最為簡單,老薑細鹽蔥,再加上自個兒小時候和阿婆琢磨出來的獨家醬油料,就那麼往鍋裡一蒸,火候到了最原滋原味的鮮美爭先恐後地能把人淹沒。
院子裡的菜園都是希爾斯打理的,種出了生菜最可口。生菜本就可以生吃,所以他稍加過一趟水就可以澆汁上桌。
每一口吃的都是甜脆,解了這些肉的膩味。
周管事早就在工地上聞到過田小森的手藝,要說跟縣城裡世家的大廚子比吧,肯定沒法比,也無從比較。田小森做的飯菜有種不一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