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已經氣到顫抖,一想到嚴逐失去了他引以為傲又賴以生存的能力,金柏心裡就如鑽心似的痛,再加上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所珍惜的那些沉默共處的時光,難道背後都是嚴逐坐在電腦前,一點點敲出來的假象?男人為了找一個合理的理由陪在自己身邊,於是偽裝一個旅居寫作的劇作家?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
“你不是也瞞著我嗎?”嚴逐開口了,語氣平淡,“你根本不是在山上簡單摔了一跤,而是因為失明踩空滾下山坡,開胸手術做了兩次,甚至醫院還下了病危,你因為失明抑鬱複發,數次尋死,這些你也都沒跟我說。”
說著,目光投向金柏左手的手錶,四年了,依然牢牢地扒在他手腕上。
陳述這些事實,像是重新把傷口扒開一遍,在金柏離開的日子裡,尋找之外,嚴逐重新調查當年的那些事,看到監控錄影裡金柏穿著單薄的大衣,從山上滾下又昏迷,開胸手術後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兩次病危通知書都無親屬簽字,還有那些疤,嚴逐簡直恨透了自己。
他從沒怨過金柏的突然離去,也不會把無法寫作歸結到金柏身上,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你會摘下表給我看嗎?”嚴逐瞭然地收回目光,垂下的眼眸中帶了些悲傷,他替金柏回答,“不會,但為什麼呢?”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金柏抬高了聲音,他知道嚴逐拒絕接受他的抑鬱情緒,也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因果,不該給別人添麻煩,四年前都是如此,更何況四年後,他們理應成為陌生人。
意料之內的答案,嚴逐心痛如絞。
他抬眼望著金柏,目光中滿是濃稠的悲哀,像是在回答:這也是我的答案。
這四年裡,他在各種公共平臺上都公開宣稱尋人,但從未得到金柏的任何回應,即使是被惡評攻擊得精神崩潰,醒來也沒有關心的話語。但即使如此,在那條影片裡聽到金柏的聲音後,嚴逐還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他小心維護著自己還在寫劇本的假象,是因為他知道,相比起現在的嚴逐,金柏會對那個富有創作靈感的少年嚴逐更加溫和,只要他還在寫,就算金柏再怎麼厭惡他,也會給他留一個桌子和一盞燈。
除此以外,嚴逐心中也有一點微妙的祈願,他想,如果金柏就在自己身邊,是不是就能寫出來了呢?
答案已經在眼前了,他能寫個開頭,寫不到結尾,過程亂七八糟,只有金柏在他眼裡是清晰的。
“怎麼辦啊……”金柏簡直要絕望了,他看著嚴逐,男人穿著修理工一樣的衣服,這些天挨家挨戶地檢修暖氣水管,嚴逐居然能古道熱腸地主動幫忙,彷彿真的要在這裡活一輩子似的。
“寫不出來怎麼辦啊?難道就不寫了嗎?就拍一些那樣雜七雜八的電影嗎?還是說你就要在這裡當一個水管工,反正你以後也不用在我面前演了,你又跟他們關系處的很好,冬天檢查暖氣夏天檢查空調,這樣好嗎?”金柏一句接著一句,越說越快。
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情,嚴逐也沒辦法,但他已經強逼著自己接受了四年,狀態比金柏好一些,於是安撫道:“那樣也挺好,我可以陪著你在……”
“誰需要你陪了!”
“我需要你陪。”
“我不要!”
嚴逐話被賭回去,只好目光真摯地看著金柏,金柏承受不住嚴逐那樣的眼神,頹唐地跌坐在椅子上,風靜了很久,嚴逐主動蹲在他身邊。
“我需要你陪,我在意你的一切,你不要為我難過,”說著,他在金柏耳邊輕輕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他沒有問金柏是否在意他,即使答案是“否”也不會改變什麼,嚴逐像一個執著的求愛旅程,即使這一次依舊失敗,他也可以再來一次。
他只說愛,卻不再強求把金柏綁在身邊,知道了過去發生的那些事,嚴逐只想陪在金柏身邊。
但是金柏不行。
店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嚴逐走了,不知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