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9章 手術
屋裡很安靜,只有樓道裡偶爾有人走動的聲音,樓梯間隔音本來就不好,每一步都彷彿踏在人頭頂,金柏被驚的渾身一震,接著收回被姜璨檢查的手臂。
檢查金柏有沒有新的傷口——這是姜璨幾乎每次來都要做的事情,他從只言片語中知道了金柏的狀況,越發頻繁地往這個小樓梯間跑,而金柏像是卸下了從前必要的偽裝,也不再扮演一副積極生活的樣子,酗酒、昏睡、沉迷遊戲,種種都被姜璨看在眼裡。
身為朋友,姜璨只能盡可能地確認人還活著,除此以外,無論他使什麼樣的法子,都無法把金柏拉出這個昏暗的樓梯間。
如此半個月過去,金柏的生機肉眼可見地萎靡,即使姜璨想方設法地幫他振奮精神,監督一日三餐,金柏仍然枯萎下去,最為明顯的表徵便是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最簡單的動作也要用很久。
檢查結束,金柏又縮回被窩裡,他的姿勢很奇怪,整個人側躺著,幾乎蜷縮成一個球,被子從頭到腳全蒙起來。
“胸口還是疼嗎?”姜璨在旁邊問道,前些天他就發現了金柏睡姿奇怪,幾番追問下來,只得到一個含混的答案,金柏說自己有時候胸口痛,有時候心悶,很容易難過,這個姿勢躺著會舒服一些。
姜璨大約理解那種感覺,當遇到特別傷心的事情時,心口是會有不適的反應,所以一開始只以為金柏在為分手難過,可這樣的痛持續了這麼久,叫他覺得有些奇怪。
於是他又問:“我們明天去醫院看看吧。”
金柏搖頭。
他哪裡也不想去。
大抵是胸口太痛了,僅是呼吸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身後的姜璨得了他的拒絕,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金柏聽到很輕的一聲嘆息,然後是收拾包的聲音,姜璨要離開了。
姜璨離開時會關燈,這盞燈大約會持續熄滅到他下一次來探望金柏,在此期間金柏甚至不會從床上起來。
人要走了,金柏才開口:
“對不起。”
如此拖累這個朋友,金柏覺得很抱歉。
他也說過讓姜璨別再管他的話,向來好脾氣的姜璨居然差點和他吵了一架,聽到他的道歉,門口的人沉默了。
樓道的光透過門縫映在床上,金黃色的,夕陽一般。
良久,姜璨才說道:“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就跟我去醫院吧。”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謝謝。”
姜璨帶著金柏從診療室出來,他們掛的是精神科,因為妹妹也有類似的疾病,所以姜璨算是輕車熟路,獨自奔波地掛了號,陪著金柏問診,做量表,接著等醫生出診斷,只是結果還未出來,精神科的大夫便建議他們去外科看看。
“一般來說心因性胸痛不是這樣的,如果有過摔跤的經歷,還是去拍個片子查查比較好。”
精神科在三樓,外科在七樓,姜璨拉著金柏坐電梯,後者始終一言不發。
電梯裡有一張病床,大概是剛做完檢查或者手術,病人被厚厚的被子蓋著,從頭到腳只露出一雙眼睛,床兩側是家屬和護士,大家都不說話,死氣沉沉的。
金柏在和那個病人對視。
他垂著頭,正好便能對上那人的目光,機緣巧合地對上,金柏也不轉開,兩人就這樣對著看。床上躺的應該是個老人家,金柏能從被褥帽子的縫隙中看到那雙眼睛裡的渾濁斑點,眼眶的皺紋,鬆垮暗沉的面板。
一小段同乘電梯的功夫,能從眼睛裡看出什麼,全憑自己臆想,可走出電梯時,正對上斜射進大堂的陽光,金柏便覺得那個老人好像很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