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嚴逐的懷抱更加溫暖安心,平穩的呼吸頻率令金柏疲憊緊繃的神經放鬆下去,在暈暈入睡前,他想:
自己的朋友自己接待,不能給別人添麻煩。
噩夢果然如金柏所預料般如期而至,雖然不會每天都來,但偶爾突然出現也足夠煩人,有時嚴逐就睡在旁邊,金柏會三令五申告誡自己只要做夢便立即蘇醒,這樣即使睡覺也睡不安穩,好在嚴逐不知又在忙什麼,頻繁地留宿恆通路那邊,金柏只要不跟過去,就可以自己一個人睡。
嚴逐大約也察覺到了他的逃避,會主動調出自己空閑的時間,與金柏出門約會,跑去吃在收藏夾裡躺了很久的飯店,或者陪他補漂發根,光遊樂園,做各種浪費時間的事情。
但即使約會,金柏也很難再像以前那樣一直說個不停,兩人的交談有時會忽然陷入沉默,彷彿演員突然忘詞,緊接著又記起來臺本,順著將話題聊下去,為了讓這場演出順利進行,金柏會提前準備約會要聊的話題,回憶兩人以前出門時的狀態,再按照記憶扮演出來。
好在他演技極佳,嚴逐並沒有看出漏洞。
“我們今年過年去哪裡玩呀,你要是能有假期的話,我其實想去俄羅斯看看,我那天刷到一頭熊……”
金柏喋喋不休,很快就是年末,兩人像所有小家庭那樣計劃出遊。嚴逐不置可否,只是不住地點頭,心裡盤算著如何實現金柏的願望。
金柏將俄羅斯之旅激情澎湃地渲染一番,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今年還是不回家過嗎?”
春節按道理該回家探親,金柏自奶奶去世後就全當世上只有他獨身一人,留在首都過年,但他知道嚴逐家在首都,父母也都健在,但從未見他與家人有過聯系,即使是兩人最為窮困的那些年,嚴逐也沒有向家裡開口,只說與父母關系不好,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
“我和你就是家。”嚴逐答道。
金柏心中重燃起對嚴逐家庭的探索,每年春節他都要這樣試探一回。因為他自己的家庭也不好,不願主動去說,也理解嚴逐而不追問傷疤,但他還是想不明白嚴逐這麼優秀乖巧的小孩能因為什麼原因和家裡斷絕關系,每到年關之類的檔口,都要問一嘴:
“你到底為什麼不回家呀?”
換做往年,嚴逐只會糊弄過去,兩人就此接過話題,不再多聊,但今年嚴逐聞言,表情有一瞬間凝滯,頓了頓才說道:“我做了錯事。”
“什麼錯事?”
“他們無法接受的事情。”
什麼樣的事能讓父母無法原諒孩子,金柏還想追問,卻忽然被人拍了肩膀,他轉過頭,在看清來人的那一剎那,滿身血液都凝結了。
“好久不見啊,小金柏。”
男人聲音諂媚,笑得很油膩,滿頭發蠟將稀薄的頭發梳成背頭,他的手還搭在金柏肩上,笑容不變地轉向嚴逐,問候到:
“又見面啦,嚴大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