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嘿嘿一笑,從身後又掏出一柄打磨得逞亮的短戈。
無邊的月色之中,一個俊逸道人此刻正高坐在雲端,如同一尊神明一般俯瞰著大地。
“你會怎麼做呢?”
張熬夜此時如同一具雕像一般屹立在角落,而腦海裡卻在飛快轉動,但他知道怎麼樣的設想都沒有意義,老乞兒是一位有神通的修士,和他們這些肉體凡胎簡直是雲泥之別。他唯一能依仗的只有地下那座如同幽靈般出現又消失的墓室裡,那詭異的男子給自己的一縷劍氣。
可是怎麼用?他不知道,他甚至按捺不住一個想法,就就是那一切都是自己發了昏胡亂臆想的。
搏命事小,他很想活著,但不意味著他對死有任何恐懼。家裡世代從軍,他爺爺是死在疆場上的,他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爹習武,像一個尋常北海步卒家庭出生的孩子一樣,扎馬步練槍法,他第一次被父親帶著去鎮上看馬匪殺頭的時候才七歲。
他是真的不怕死的,這幾年裡,更大的恐懼反而是活著。
但他唯一怕的,就是白白害得二愣子一起送命。這憨貨是個頂講義氣的,他死了不要緊,但二愣子能活下來嗎?他根本不想說讓他一個人來,他也做不到,他根本不知道那縷劍氣到底靠不靠得住,他願意相信自己這個兄弟。
他深吸一口氣,將二愣子的短戈緊緊攥在左手。
遠處的老乞兒百無聊賴地挑弄了一番那少女,只是那少女明明還有一口氣在,但張熬夜卻覺得她的魂兒已經死了。逗弄了一番不見反應的老乞兒也沒了興致,一把撕去少女身上簍縷,對著少女的鮮嫩的脖頸張開那腥臭的大嘴,用那口爛牙毫不猶豫地咬下。
就是現在!
張熬夜的身子骨極好,自幼打熬身體的根基,哪怕在這豢坑苟且了幾年,也依舊有著駭人的力氣和速度,他沒有管二愣子,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兄弟,本就是以卵擊石之舉,在這樣懸殊的力量差距之下,兩個苟活待宰的少年如何佈置去對付一個修士都顯得極為可笑。
二愣子卻先出現在老乞兒身後,短戈斜著捅向老乞兒的下身,眼看快要成功,那老乞兒扔下赤裸的少女,怪嘯一聲反手鑿向二愣子的腦袋。二愣子下意識一個縮頭,忍著頭皮刮過的一道勁風,咬著牙打算把短戈刺進老乞兒身體,只見老乞兒腰間突然伸出一隻怪異纖細的手臂,一拳狠狠打向二愣子,少年的身子被這一拳打得向後飛去,重重落在地上。
此時一道寒光又從老乞兒後頸,張熬夜看都不看被打飛的二愣子,他臉上此時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全心全意的專注和冷靜。手中那柄短戈深深刺進老乞兒的身體,張熬夜卻突然心中大寒,來不及有所反應,便被老乞兒後背突然伸出的一隻纖細手臂一下捅穿了肚子。
“一個兩個,爾敢!”老乞兒對那柄深深扎入後脖頸的短戈視而不見,哪怕鮮血不停流淌下來,他猙獰的老臉惡狠狠盯著倒在地上的張熬夜,“小元寶啊,你本養得最好,兵家氣最重,我本打算留你活下來,未來收做老朽弟子的……可惜啊,你這膽子比你的命還大,我可得掏開你的肚皮看看你這五臟六腑是怎麼長的。”
張熬夜看著自己被捅穿的肚子,忍著那劇痛將兩根散在外面的腸子胡亂塞了回去,吐出一口血沫,少年此時臉上神采奕奕,對著老乞兒笑了笑。
“去你孃的。”
他看著那被怒火點燃的老乞兒向自己走來,使盡全力站了起來,右手握拳打向老乞兒。周圍那群元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看呆了,此時有幾個心性狠辣的少年對視了一眼,默不作聲地掏出了各自的武器。
二愣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罵了幾句粗鄙的髒話,拾起短戈又衝向老乞兒。
老乞兒看著那腹部被捅穿的少年向自己揮來的那拳,臉上帶著譏諷,毫無理會的念頭,轉身一揮手將二愣子的短戈連帶右手狠狠攥在自己拳中用力一扭,骨頭斷裂的聲響和少年撕心裂肺的痛喊混在一起,震耳發聵。
“沒了嗎?”老乞兒舔了舔嘴皮,望向遠處那群沉默以對的元寶,“還有想死的娃娃否?一起來吧,老朽今天看來得多吃一些。”
然後他聽到身後那快死的少年說:“還有這個。”
老乞兒聞言瞬間,突然頭皮發麻,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懼。他感應到身後突然有一股混沌不清的氣息,他沒有回頭,隨著一聲如厲鬼般的怪嘯拔地而起,躍至數丈開外。
他看著那開膛破肚的少年伸手揮向自己,隨之帶起一道扭曲了空氣的漣漪。
這是劍氣?還是什麼功法?老乞兒沒有工夫去想,他從這道氣息中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毀滅的力量,那是讓他不敢直面的力量。
少年似乎逐漸適應,他右手捂著自己腹部的大洞,左手對著老乞兒那靈活鬼魅的身影不停揮動,一道道劍氣斬向那老乞兒,他的腦海此時近乎一片空白,連巨大的痛苦和死亡接近的恐懼都拋之腦後,他只是竭盡全力地盯著那四顧閃躲挪移的魁梧身影。
而在雲海之上,那位似乎永遠都一副風輕雲淡的年輕道人在看到少年的劍氣之後,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道人抬起頭,望向那輪皎潔的明月。
他低聲自語,“哪怕死了,你都能是這樣惹我厭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