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平靜地看著少年,輕聲說道:“我幫你殺了他便是了。”
張熬夜道:“我看你就是這野墓裡的一個孤鬼,你明明……你連身形都沒有,你怎麼幫我殺他?”
“你對這個世界真是一無所知。”墓主略帶憐憫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你想過為什麼這片戰場下葬身計程車卒屍身都不腐敗嗎?你想過為什麼你們這群孩子全是肉體凡胎,全靠吃這些屍身還能活命?真當自己是些天賦異稟的元寶,或是豺狼野狗不成?”
“這片戰場若是真有無數戰死遺骸不腐,想必被偶然發現的那粗鄙野修當做什麼奇天寶地,其中因果他絕不明白……”然後墓主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全是因為我啊。”
男子寬敞的袖子一甩,自顧自陷入一股子懊惱,低聲自語:“可惜還是死了!這麼多次了,怎麼就行不通?怎麼就行不通?”
電光火石之間,牆角的少年突然暴起,如獵豹一般衝向那自顧自懊惱的男子,將鎬子對著那年輕男子的腦袋從空中狠狠鑿下。
暗的墓室內隨著少年暴起帶來的氣流引得那長明燈微弱的火光瞬間一陣明滅。
然後少年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中的鎬子穿過男子的身形,隨著一聲刺耳尖銳的金屬碰撞之聲,擊中了他身下的銅棺。
張熬夜看著手中那碎裂開來的鎬子,微微呆滯,但很快這呆滯消失不見,化為一片平靜的麻木。
墓主忍不住鼓起掌來,“怎麼樣?現在信了嗎?要不要再試試?”
少年郎席地而坐,不去理睬那人話語,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著墓主那張清朗俊秀的臉,“怎麼幫我?”
墓主說道:“我是死人,但也是一縷劍氣,我把我自己給你,你就能用我殺了他。”
“劍氣?”
“不錯,這座墓葬只是為了埋葬我的這縷劍氣。肉身苦弱,百年光陰便搖搖腐朽,再過個千百年,看看這棺裡,連渣滓都不剩下了。但我這一縷劍氣則萬世不衰,其中緣由現在還沒法讓你知道……可惜啊你是個不開竅的凡夫,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樣的福澤,真算得上祖墳生煙了。此時若是三教九流那幫人,現在怕是早已跪在地上給我磕頭了。”
少年平靜地問道:“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那侃侃而談的年輕男子第一次沉默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乾瘦蒼白的少年,“凡有所得,必有所失,人間最大的道理,不一定算,但至少在我這裡是最大的道理。你家破人亡被強擄至此被當做活畜豢養,以屍為食苦苦苟活,孽障汙穢和兵家煞氣入體,差不多快沒了活人生氣。這些能不能當做代價?我覺得能算的,畢竟有一部分那小蟊賊靠這缺德辦法偷取一點兵家煞氣還是得靠我對這一隅天地的影響,你就當你的苦難有一部分怪罪於我嘛。可惜啊,這代價對你而言太重了,雖然我這一縷殘存劍氣多少算得上是世間難得的玩意兒。但只能幫你殺人,萬萬沒法救你性命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沒幾年活頭的一介凡夫居然能問出這種話,挺有意思……”
墓主戛然而止,又盯著張熬夜仔細端詳,“不對不對,說不定呢?萬一你真的能活下來?成為一具行走世間的活死人?那可多有意思啊……可惜我已經死了,而這個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其他的我又還沒醒來,我倒真挺想看看你接下來怎麼個活法,怎麼個死法。”
張熬夜認真消化著這些話語,他不知道此人是什麼存在,但至少這些話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而能殺死老乞兒這件事給他的誘惑,遠遠比活命重要。
只要能殺了老乞兒,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自己這條餘壽不多的性命。
“你想好了?”
張熬夜朝墓主點了點頭,然後看到他朝自己輕輕伸出手指。
接著,他似乎看到一道混沌朝自己飛來,回過神來,似乎又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就是劍氣?”張熬夜皺著眉,仔細感受著自己渾身上下,然後他略帶失望和迷茫地看著墓主。
墓主點點頭,“沒錯,是一縷能讓三教都能搶到頭破血流的先天劍氣。天地間最珍貴的好東西,哪怕是人世間最厲害的一些角色,都很難發覺,但如果能一眼察覺到你身上這縷劍氣的,我建議你就乖乖聽他的話,不論是誰。”
少年沉默了會兒,問道:“……那我該怎麼用它?我又不會修行。”
年輕男子似乎聽到了一句妙語,捧腹而笑,過了好久才止住笑聲道:“別擔心,你會知道的。”
“好了,這縷劍氣沒了,我這依仗這縷劍氣而得存的一絲魂魄真的要死了。張小兄弟,現在腦袋瓜裡是不是一堆思緒想捋清楚?我能告訴你的不多,主要很多事情你一介凡胎知道了沒有任何好處,至於我嘛,我還是不能告訴你我的名字和身份,但我能告訴你這座墓室就是用來埋葬我的,埋葬這個我,和這縷劍氣的……至於為何這座墓室會出現在北海域內這片古戰場之下,那就是你不懂得的神通了,所以當你跌入這座墓室,我也才會醒來,不過好事情是,我要死了,受我影響而產生的異化也會消失了,我建議你接下來的時間裡,不要再吃東西了。”
年輕男子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著那傻愣在那兒的少年,忍不住笑道:“聽不懂沒關係,快點上去等著那老乞兒,可惜啊,沒法親眼看一場好戲了,養的豬把屠夫宰了,這場面想象就有意思。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對了。”
他問道:“你可聽聞過高天之尊座?”
張熬夜一臉茫然。
然而墓主似乎卻極為滿意,“張熬夜,你真是很苦的一條命啊,你去吧,我要走了,有緣再見。”
“等等……”張熬夜開口,但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年輕的男子沒有說話,只是帶著一臉玩味的笑容朝少年隨意揮了揮手。
然後張熬夜看著那身影在自己眼前漸漸消散。
而在距離這片荒涼的古戰場不知多少萬里的東周列國境內一座煙雨小鎮上,有一位美豔女子在畫舫內的無夢酣睡中突然醒來。
“少了一瓣?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