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禮當天,把方以智為代表的女方孃家人應付完之後,處理完外面全部的事情,朱樹人總算身著吉服,來到園子裡收拾的一座新房。
方子翎穿著粉色底子、大紅繡紋的蘇繡禮服,靜靜坐在閨床上,沒有一點動靜,完全被動等待。
朱樹人揮退了屋內原本伺候著的侍女,只留下一個端著盤子、跟隨在他身後一起進屋的女子,然後從那托盤上拿起玉如意,揭掉方子翎的頭飾,再放回盤中。
盤子裡除了玉如意和頭飾,還放著金盃玉壺。
作為王爺,哪怕是納側妃,也不可能在洞房裡只留王爺和側妃二人獨處的,多多少少要有侍女在旁邊幫襯。
這很正常,要是皇帝的話,臨幸妃子不得一群宮女伺候?哪會給妃子害羞的機會?
有些妃子甚至為了固寵,還得讓自己最心腹得力的宮女伺候得勤快點,爭取多一點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要是皇帝哪天興致高漲,意猶未盡,把妃子身邊的貼身宮女也幸了,那這妃子還得竊喜自己宮裡又多了一個吸引皇帝來的理由。
朱樹人作為王爺,只留一個人在旁邊,還是為了掩人耳目顧全禮法,已經是對方子翎非常體貼。
方子翎也是大家閨秀,飽讀詩書經史,自然知道侯門深似海的辛酸,也就愈發能體會朱樹人這個小動作中的體貼。
原本多年以禮相交、後來陰差陽錯,逐漸澹漠的疏離感,也消散了不少。
“雖說忘了人家這幾年,倒還是憐香惜玉的細心之人……”方子翎無聲暗忖。
朱樹人看她低頭思索的表情,也大致能猜到,對方已經看出了他的細節安排。
這就是聰明人之間交流的好處,不用說太多話,點到即止。
不過,朱樹人的安排還不止於此,方子翎一直低頭不語,又如何能盡知?朱樹人自然要再言語挑撥:
“娘子倒是靈竅秒人,也不抬頭看看,是誰伺候咱喝合巹酒?”
方子翎忍羞微微抬頭,用眼神餘光敏捷一掃,這才注意到端盤女子也確實眼熟,雖兩三年沒見,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玉京妹妹?這怎麼敢當,你好歹也是……怎麼能做丫鬟的事。”
原來那端盤女子,美貌猶勝方子翎,年紀也小她一兩歲,正是朱樹人原本最後一個小妾卞玉京。
朱樹人四妾之中,跟方子翎交情最多的,便算是她了,兩人都愛好點評歷史得失,讀書頗雜,當年還一起幫《流賊論續》作注,還撰寫了不少朱樹人吩咐的、頗有宣傳戰價值的曲子詞和唱本。
方子翎連忙接過盤子,放在閨床上,又拉著卞玉京坐在身邊,說了兩句詢問近況的話,純發自然,並不是套近乎。
卞玉京也是一捋鬢髮,恬澹一笑:“姐姐放心,相公並不是拿小妹當侍女使喚,也是知道咱有舊交,性情相得,讓我來伺候一時,分量也就夠了,可以讓其他侍女都歇著。
姐姐是名門閨秀,小妹雖也蒙相公抬愛,終究出身卑微,偶爾端茶遞水算什麼。等你們喝完合巹酒,小妹自會走的。”
方子翎微微有些感動,扭過頭去不讓人看見她表情,輕輕說:“罷了,以後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跟妹妹客氣了。”
算是坦然接受了卞玉京幫她端盤子斟酒。
夫妻對飲完,卞玉京就要走,方子翎卻還是拉住了她,讓她再配坐敘舊一會兒。
卞玉京沒想到會這樣,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湊趣:“恭喜姐姐雖苦等數年,卻也總算修成正果,以後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公主殿下素來也是個待人寬仁的,連我們姐妹都不曾吃苦,姐姐以後就知道了。”
方子翎:“哪有什麼苦等數年……”
卞玉京微微咋舌,並不知道自己踩雷,惹來方子翎害羞,一時又是語塞,連忙飛速思索,另外找話緩解暖場。
她跟方子翎只是在學問上相得相似,但對感情的態度還是大相徑庭的。
卞玉京終究從小就身陷悲苦境遇,要被養母調教對男人笑臉相迎的姿態,雖然最後幸得清倌人之身贖身,卻終究不知害羞為何物,她喜於能被朱樹人救出火坑,自然是大大方方流於言表,敢愛敢恨。
以己度人,她便覺得方子翎既然也是心許多年,如今得償所願,定然也是表裡如一地歡喜,哪裡有欲拒還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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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樹人看她們姐妹說著說著反而尷尬了,總算及時開口救場:“罷了,玉京你還是不瞭解子翎,還是別說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