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立大功的機會,幹嘛不留給自己的嫡系部隊來立呢?誰能想到這個立功的機會最後會變成送命的機會?
此時此刻,多爾袞已經猜出濟爾哈朗在打什麼主意了,但他確實沒辦法反抗,誰讓他的主要嫡系部隊被極大削弱了呢!他的權威已經出現了動搖!
多爾袞只好找其他明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為國家考慮的理由,來說服濟爾哈朗:
“鄭親王!是否繼續對南明作戰,可不能僅僅看我大清是否有餘力作戰!哪怕沒有力量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至少也該以戰養戰,保持壓力!
你此前不關心民政,可能還不知道如今我大清的國庫和各地軍需存糧有多麼緊缺吧!去年崇禎之所以亡,主要就是因為北方連年災情太嚴重了!數百萬漢人百姓跟隨闖賊等揭竿而起!
今年災情絲毫沒見好轉,你看看外面二月底了還下春雪,要凍死多少秧苗?今年春荒怕是就要餓死不少人!秋收再沒有好收成,每省、每年,餓死之人至少百萬!天下災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我們要養活二十萬旗丁、男女老幼全加起來九十萬滿人,需要的糧草,能指望從這僅剩的一兩千萬北方漢人身上榨取麼?別說榨不榨得出來,就算榨得出來,也會民心盡失!
如今我大清唯一的機會,就是把北方漢人對餓死的憤怒、不甘,轉嫁到對南方漢人的仇恨上去!
我們滿人兵力不夠,重建八旗需要時間,那就立刻擴軍由純北方漢人構成的新軍!用搶劫南方富庶之地的誘餌攛掇北方漢人為我們而戰!”
多爾袞說著,終於丟擲了他應對濟爾哈朗“徐徐圖之,重建八旗”方略的對策——建立漢人的綠營軍!給漢人自主,搶劫歸私,鼓勵漢人武裝滾雪球!
濟爾哈朗卻是守舊派,聽了不由又驚又怒:“擴建軍隊豈能如此操切!我們滿人統治漢人,本就如履薄冰,
北方漢人雖經多年酷烈旱澇蝗瘟兵災,戶口連番減半,如今雖不知明確數字,一千多萬肯定是有的,兩千萬肯定不到。
我們滿人不過二十多萬青壯男丁,算上老弱婦孺,全族九十萬人,幾乎要統治十五倍於我族的北方漢人,要是把北方漢人都武裝起來,哪天他們直接鬧起來反我大清,你多爾袞就是大清的罪人!”
雙方理念分歧太深,說著說著就劍拔弩張起來。
不過好在倒是沒有多少私人恩怨,主要還是對統治方法的認識差異太大。
多爾袞稍稍冷靜之後,知道自己失利那麼大,再想一言堂那是不可能的,眼下之計,只有想辦法跟濟爾哈朗再來一次“各退一步”,尋求到新的平衡。
他不由心念電轉,暗忖道:自己所求的,無非兩件事,
一件是立刻組織起新的南征,對南明轉移矛盾,搶劫足夠多的錢糧維持統治,防止內部崩盤。
另一件事,則是為南征這個目的服務的手段,也就是籌建綠營新軍。
如果第二件事情做不到,就算濟爾哈朗答應他第一件事、組織新的南征,如今清廷兵力不足,去了也是白給。
既然如此,不如痛苦抉擇,把立刻組織新南征暫緩一下,換取濟爾哈朗同意他組建綠營,
同時,兩黃旗往兩白旗摻沙子這件事情,自己擺明了阻止不了,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就算將來重建的兩白旗,會相當程度被濟爾哈朗和豪格拉攏,不再絕對死忠於自己。但只要由他主導的漢人綠營念著他多爾袞的好,知道清廷中多爾袞是相對允許給漢人武裝放權的那個,那麼他靠著未來綠營的支援,依然有可能在權力爭奪中有底牌。
有念及此,多爾袞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跟濟爾哈朗交換條件:“也罷,如今立刻組織新的南征,確實並無勝算,就算組建綠營,也需要時間操練磨合,今年內是無法用上的了。
無論如何,今年只能是苦一苦百姓了,哪怕橫徵暴斂,也要把養兵擴軍的錢糧湊夠,哪怕激起更多流賊,也沒辦法了,就當拿流賊練手!
本王願意承諾,今年內不再提南征的事情!兩白旗的重建,也允許從兩黃旗抽骨幹來指揮!但是組建綠營軍的事情,鄭親王也必須答應!否則本王的前兩項承諾便作廢!”
濟爾哈朗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盤算起這個博弈條件究竟是賺是虧,最終還是小團體的利益超越了國家利益。
他當初一直以兩黃旗沒能完全擁有擁立話語權為憾,對於兩白旗以內戰為威脅的事兒骨鯁在喉。
這次多爾袞肯退讓,就先把這個便宜佔了好了。
至於建立獨立於漢軍旗系統以外的綠營,濟爾哈朗雖然忌憚,但他好歹知道一個最樸素的道理——他多爾袞也是滿人,多爾袞總不至於弄一個漢人武裝來造他自己的反吧?
說不定,他另有什麼制約綠營將領、確保其忠誠的鬼蜮伎倆?
不管具體是什麼手段,他只能相信多爾袞至少在民族立場上沒問題。
濟爾哈朗權衡再三,答應了這個妥協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