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間隙裡,墨菲斯托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緊張,這在他漫長的服役生涯中是很少見的。
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摒棄了這種情緒,就像被他扔進虛空深處的恐懼、動搖與軟弱。後三者從未出現,而緊張......
它已經在這些天裡很多次地襲擊過他了。
在過去的那些漫長歲月裡,他以為自己已經用意志力將他鍛造成了一把堅硬冷厲的劍刃。現在,他意識到一件事。
有些東西,是劍刃無法觸碰的。
“我希望你明白,墨菲斯托,這是一次私人會面——所以你不必緊張,好嗎?”
柔和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墨菲斯托的思緒禁不住飄遠了一些。他沒辦法阻止自己這樣,聖吉列斯溫和的聲音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麻醉藥一般的產物,墨菲斯托儘量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不動聲色,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我不明白,原體。”
“叫我父親,或者乾脆叫我的名字,我現在不太喜歡原體這個稱呼。”
“......聖,聖吉列斯。”墨菲斯托乾巴巴地說,然後立刻馬上開始痛恨自己。“船長為何要召見我?”
他們漫步走在第一艦橋上,來往有許多人。阿斯塔特、星界軍、海軍甚至是平民。聖吉列斯的出現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墨菲斯托還注意到,有許多人都表現出對聖吉列斯的熟稔。
問候聲不絕於耳,而他的父親,也一直耐心地回應了每個人的問候。這件事讓首席智庫的表情有些難以言說的複雜。
“準確地說,不是召見你,而是召見你們,墨菲斯托。”
聖吉列斯轉過頭來,笑著回答:“他自己雖然不想用召見這個稱呼,但我們還是在正式的文書工作裡這麼做了......事後可能會被他埋怨幾句,但是,必要的工作還是要做的,你覺得呢,墨菲斯托?啊,我好像扯得有些遠......”
大天使拍拍他的肩膀,一股暖意湧入:“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墨菲斯托。他只是單純地想見見你們,至少他是這麼說的。當然,真實情況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我們?”
墨菲斯托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詢問這個聖吉列斯從未向他講述的問題。他本不想這麼做的,和自己的基因之父漫步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難得一見的奢侈享受,可是,他此行是有正事要做的。
再一次,他開始痛恨起自己冰冷的理性。
“嗯......對不起。”
聖吉列斯的道歉使他吃了一驚:“我忘記告訴你了,這是我的疏忽,抱歉,墨菲斯托。而現在再來向你解釋也已經有些太晚了——我們已經到了。”
他的話讓首席智庫的肌肉立刻繃緊。他們停住腳步,在人來人往的第一艦橋,這裡是唯一的、不會被人靠近的地方。
所有人在經過這間房間時都會下意識的放慢腳步,然後繞道而行。
靠近舷窗那頭的走廊是所有人共同的選擇,而現在,墨菲斯托與聖吉列斯就站在這房間的大門前。他們是唯二站立於此的人。
銀色的金屬門扉上沒有任何裝飾,墨菲斯托一直以來都緩慢跳動的兩顆心臟此刻開始迅速地鼓動,他的額頭與眼角傳來一陣刺痛,這意味著他的靈能正在向他預警。
小心了。它輕言細語地說。你需萬分小心,因為那等待之人正在燃燒。
“進去吧,墨菲斯托。”
聖吉列斯在他身後輕聲開口。
“雖然我認為你其實並不需要我的這些話語,但我還是想說一說——保持冷靜,我的兒子,我知道你的天賦會為你揭示一些你不想看見的東西,會將你帶入一個嶄新的視界。但是,務必保持冷靜。”
你為何要這麼說,父親?
墨菲斯托沉默地回過頭,輕輕地頷首。兩扇金屬大門在此刻就像是有人操控那般自發地滑開了,他進入其中,眼睛開始傳來深切而劇烈的刺痛,差點讓他以為自己瞎掉了。
大門關閉。
他瞎了嗎?還沒有。可刺痛卻是一陣接著一陣,毫不停息。靈能觸鬚不斷地發出警告,尖叫著讓他收回窺探的心,墨菲斯托已經意識到了危險,卻為時已晚。
他已經看見了,在這冰冷的刺痛背後所隱藏著的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個坐在銀色長桌後方的人,雙眸有如燃燒的恆星。墨菲斯托蒼白如鬼魂,他曾無數次地在鏡中確認這件事,可這個人的膚色尤甚於他。
他雙手放在桌面上,修長的手指搭成塔狀,互相碰撞。眼睛在這雙手的後方若有所思地閃爍,金色的光輝溢位,墨菲斯托的思緒在這一刻陷入凝滯,他悶哼一聲,險些跪倒在地,但一個人卻未卜先知般地拉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