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一支顫抖的手,使出了這輩子能使出的最大的力量,將那塊殘布從枯葉叢中取出。
雨,更加肆虐了。夜,比方才更黑了。
而這殘布卻在傾若的手上卻是更加的清晰了。即便天上沒有半點月光。
“夫君!”
傾若痛嚎著,她這聚集了一天的哀怨終究是釋放出來了。
“北夜。。。你在哪裡。。。”
她跪在地上向叢林哀嚎,向著山谷盤問,奈何山雨淒寒,皆是死物,沒有人會給他一個回答。
她站了起來,不知是哪裡來的力量讓她拖著七個月的身孕趕了這麼多的路還能跌倒後再爬起。
她雙手緊緊攥著那塊“訃告”,向林子的深處走去。
“他一定沒事,一定活著,一定是在林子裡打獵時不小心被樹枝掛破才會留下一角!”
傾若一遍又一遍得重複著這句話。雖然她陰陰知道北夜只有這一件像樣的衣裳,平日也是對這件青衫視如珍寶,無比愛惜,只有出門上街才會穿上它。斷然不會穿著這件青衫去林中狩獵,更不會粗心到讓樹枝掛破。
但她相信萬事無絕對,他一定總有粗心的時候,總有一時興起進林子打幾隻野味的時候。
他時常打些山雞和野兔回來,這次一定也是。
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傾若終究停下了腳步,癱坐在了地上。
讓她停下腳步放棄前行的不是疲憊,而是另一樣東西。
青衫!一整件青衫,但卻早已破爛不堪,掛在前邊一課不高也不矮的樹枝上。那位置似乎是專門讓她可以一眼瞧見而專門設計的一樣,呵,真的是天意嗎?
掛在半樹腰的青衫之下,還有一樣東西——半隻黑靴子!
那黑靴子也是夫君珍愛之物,同那青衫一般只是上鎮子上才會穿得,平時都是供養在他那自己做的木櫃裡的。
然,今日卻是一副慘象倒在叢林深處的枯葉水窪之中,裡邊也灌滿了積水。
青衫和靴子上均沾染著暗絳的紅色。
血!
由是已經滲進了布料的內層,即使大雨沖刷了數個時辰,也還是能依稀看出。
血已暗紅,怕是早就從夫君身體上流下了吧。
這林子裡常有野獸出沒,傾若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就在夫君被猛獸摧殘撕扯的時候,她自己卻也許正在吃下盤中夫君做的糕點。抑或是意興闌珊之際,撫在窗前聽風賞雨。
猛獸在一口一口撕咬丈夫的時候,她自己卻在溫暖的木屋裡咬著糕點。
想到這裡,傾若的淚已崩裂。
她一動不動,癱在雨地裡發呆,一雙眸子早已沒了神,像一個沒了靈魂的活屍體。
沒錯,此刻的她與屍體有何區別?
靈魂已被帶走,留下的還有什麼?
風雨交加,寒夜淒冷。
林子裡連只麻雀都曉得歸巢與親人團聚,卻獨留傾若一個人伶俜在寒山夜雨中。
終於,天黑到了極致,雨將樹林灌成了池。傾若眼前的一切,都化做虛無,混沌如天地初開。
也不知是疲憊還是絕望,她已無力氣再看這世上的一切了。
她像個木樁,倒在了水泊裡。
閉上眼,恍惚間她彷彿又回到了皇宮裡,那片父王專為她種下的硃紅果林。
紅燦燦的,甚是好看,甚是鮮豔。父王在對她笑,母后站在父王身邊,也在對她笑。。。北夜立在一個不遠也不近的地方,雙手撫著笛子,在對著她吹那曲《喚歸》。傾若伸出手想要去觸控,卻無論如何也觸不及他。光影變幻,一切又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