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七個月身孕的肚子,在風雨中走了這麼遠的路,傾若的兩條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但她依舊沒有停下,依舊是一步一步得走著。
夜,漆黑得讓人害怕。雨,還在肆無忌憚得擊打,早已精疲力盡的傾若,還在走著。
她已經搖搖欲墜了,但,她還是在要向前走。她要走出這座山谷,去鎮子裡找她的夫君北夜。
自那日進了這山谷,因怕被修陽城來的追兵和探子發現行蹤,傾若便再也未離開過。想不到,這條路竟是如此得漫長,漫長的像是從地上走到天上去。
前方是一片林子,夜雖暗,但也許是上天有意憐憫,茂密的樹葉背面在雨水的沖刷後總能反射出微微光亮,即給夜行的人兒照亮前路,也為黑夜之中的找不到方向的人一絲希望。
林子裡並沒有陰顯的由人走出的道路,大都是不知何年何月落下的秋葉,還未來得及化作春泥護花,便又被來年秋冬新的落葉覆在上面成了一整疊得被子,又綿又軟。
不過這種路對於已經受盡風雨蹂躪的傾若來說確是極大的利好,她走在那“被子”上面,感覺像是從地獄忽然到了天堂,不由得腳步也輕快了許多。即便那樹葉鋪成的路也是溼漉漉的。
這會子路好走了,傾若卻累得要癱倒了,她找了處合適的地方蹲坐了下來打算歇息片刻。
就在這片刻,傾若卻忽地將目光投向了右手不遠處的一課樹下。
那樹下的葉叢裡竟半埋著一塊異物,稱之為異物是因為它的形狀與周邊的樹葉完全不同。
那異物看上去,像是一塊被撕破的布料。
撕破的布料!
傾若心頭猛的一緊,牙齒開始顫抖。接著,嘴唇跟著牙齒一起顫抖起來。
她使盡全力,伸出雙臂緊扶著身側已然溼滑泥汙的樹莖,站起了身。
她向那布料所埋之處踏了一步,溼軟不平的落葉盤叢讓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不過這正好讓她的雙眼離那極似殘損布料的東西又進了不少。
這次,看清了,確是一塊殘布。
傾若抖得更加厲害了,整個臉頰都彷彿著了魔一樣不受控制,抖了起來。
她的額頭不由滲出無數汗粒,呼吸也瞬間急促起來。
破爛不堪的紙傘早已不知何處了,雨水不斷地灑落在傾若的髮膚之上,而後自側臉流下。
雨水與汗水融在一起,也就分不清哪一滴是水,哪一滴是汗了。有的時候,汗水和雨水總是非常的有緣,它們常常會相遇。
殘布依然埋在枯葉中,而距殘布五尺之外的人卻已呆若木雞,楞在滂沱大雨之中了。
布,是暗青色。破布之上還有幾處暗紋在潮溼的枯葉反射出的微光之下卻顯得無比清晰。
暗青色,暗紋!
那布塊的色彩和暗紋看起來都很眼熟,眼熟極了,眼熟到傾若只看見了露出來的那一小塊的花紋,就能想起被覆蓋著的另外一部分是什麼樣的!
不,一定不是!
傾若不願服輸,不願確認,她使勁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又向前走了兩步。
這世界總是無情的,冰冷的,就像無論你有沒有棉衣過冬,冬天總會到來,而且會異常的寒冷。
這次,徹底看清了,也完全可以確認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這塊殘布是夫君外袍的邊角。
到底發生了什麼?
傾若再也忍不住了,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眼淚已經如泉湧。
她已經不想再向前走了,前面那葉叢裡躺著的就好似一張訃誥,等待她去認領。
每前進一步,便距絕望更近了一步。
有些事終究是要面對的,無論你願不願意,它就是發生了,時時刻刻準備著刺痛你的靈魂。
最終,傾若跌倒了,她跪在已經積滿了水的溼窪之地上。
“有孕在身的女人是碰不得涼水的!”這是夫君平時嘮叨最多的一句話。
但傾若此刻根本無法顧忌這些了,她強忍著痛爬了過去。
時光總是在該快的時候恰恰過得很慢。而卻在該慢的時候,偏偏又過得很快。
傾若終於還是怕到了那破布躺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