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沒來得及思考,如今便再也分不出一絲一毫的心思去細想這其中的詭異了。
他便那樣茫然且帶著幾分麻木地,再次穿行於層層迷霧之間。
其中不僅大霧連綿,甚至有風霜雨雪侵襲。
這些風霜不似宮門外那般溫柔,每一絲寒風吹徹,都彷彿一把刀子剜在他的身上,讓他皮開肉綻。
那時候,他竟然忘記了要立刻離開這裡,而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那場莫名其妙的風霜的洗禮。
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此刻的意識麻木,只餘一片空白,就好像被那悠揚琴聲操控住了一般,只知道麻木地前進,不知退卻。
他潛意識中,——亦或是琴聲告訴他,他應該穿越過這場連綿風霜,去見一個人。
於是他便信了,便不反抗地,去跨過這冰冷刀槍。
好不容易,不知道是風霜自己停止了,還是他真的已經跨越過所有的霜雪,總之,一直吹徹不停的寒風終於消失,霜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溫潤春風,以及燦爛驕陽。
但是他從風霜中而來,渾身的傷痕卻不曾隨著霜雪的消逝而離開。
於是,在眼前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中,他渾身是血的模樣,與這仙境實在是格格不入。
甚至就像是一個怪物。
可是他沒有辦法回頭。
因為琴聲不止,他便不能離去。
他剛往前邁了一步,便又一吃疼。
他能感覺到地上遍佈荊棘,利刺將他足底的肌膚刺穿,青翠草地上,滲開豔豔血紅。
他下意識低頭,可是脖子前就好像橫了一把刀一樣,稍微動一下,都錐心刺骨。
他愣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些細碎的、熟悉的畫面,可是畫面閃過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他都還來不及捕捉,新傳來的琴聲便將它們全都擊碎。
他的腦海中再次一片空白,只能任由琴聲所操控。
他繼續邁步,向前而去。
一路上荊棘遍地,一路上鮮血淋漓。
入眼春風景象,誰能知道腳下竟是深淵煉獄。
他沒有回頭。
他沒有辦法回頭。
但是如果他能回頭——如果他能回頭看一眼,那些被他鮮血浸染過的荊棘,全都纏繞成花藤,開出聖潔如蓮一般的花。
他所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再有荊棘,不再有所謂的煉獄。
是真正的春風景象。
可是他沒有回頭。
所以他全都不知道。
除非到了終點。
——除非到了終點。
他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久到腳下或許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完整面板,久到足下的傷口都已經麻木,他終於看到了除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白色鑲金邊的長袍,那個人玉冠束髮,那個人正在撫琴,那個人……
其他的,他都來不及深思了。
他那被琴聲驅遣著的意識,終於拿回了自己的思考。——他終於走到了盡頭。
“你還不醒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