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驕眠回到了以前還在神界時的日子。
她看到她的雲霞琉璃宮,看到宮中栽種的花草,看它們繁茂又枯萎,死去又新生。
她知道自己應該在琉璃宮中的溫泉裡浸泡神骨,一邊飲酒,一邊賞花,若是累了,便直接枕在池邊睡去,享受這“神仙日子”。
甚至,她彷彿還看到了自己躺在月烏菩提上發呆的樣子。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但是謝驕眠就是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她當然懷念自己在神界時的日子,但是這並不代表自己會像個瘋子一樣白日做夢。
更何況……
她清楚記得,在那段遙遠的記憶裡,她的確就是過的這種“神仙日子”,——除了享受,什麼事情都不管。
可是又不知道為什麼,她如今看到與回憶別無二樣的場景時,竟然會覺得陌生。
並不是“恍如隔世”,而是一種真實且幾乎令人窒息的——虛妄。
她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做夢。
夢中忽然白光一盛,她下意識抬手,遮擋住幾許刺眼的光亮,只是等到白光消卻,她將手放下來,夢裡的場景已經完全變了樣。
變成了屍山血海,變成了修羅煉獄。
電光火石之間,有什麼東西忽然闖進了她的心腔,填補好那一處的空缺,終於讓她感覺到一陣詭異的圓滿。
好像——這才應該是這世間原本的樣子。
而她的“圓滿”,大概全都來自原本矇騙她的假象,終於被撕毀。
戰火硝煙瀰漫,無數長槍利劍自地下瘋長而出,刺穿地面上的人的軀體,血肉橫飛,迸濺血水滾燙。
恍惚間,好像有一點血珠飛濺到了她的手上,把她燙得渾身一震。
她抬手,看向那一點猩紅,感覺眼睛好像已經被這滾燙的紅色給灼瞎。
猩紅燎人,好像將她完全吸附進去,於是夢境裡的場景再度轉換,她看見一個人身著雲霞羽衣,被關在金絲的鳥籠中,雙手在自己的心口塗畫著什麼。
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是 卻能清明地感應到,裡面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美麗,卻又落寞。
即便雲霞羽衣華麗綺美,即便美人氣質高貴出塵,也難以抵擋這區區一座金絲鳥籠帶給她的無奈和哀涼。
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謝驕眠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有這樣蒼白的一面。
什麼樣的人才能禁錮住飛鳥雲霞?
她忍不住向鳥籠中的“自己”走近了一些。
她終於看清。
終於看清,“她”的樣子。
“她”被蒙上了雙眼,雙手雙腳也被鎖上了鐐銬。
難怪。
難怪飛鳥飛不出囚籠。
“她”的衣衫凌亂,尤其是心口那一處,直接敞開了一半,足夠將美人的酥胸一覽無遺。
但是“她”渾然不在意。
“她”只是幾近麻木地,在心口處描摹著什麼。
謝驕眠更走近了一點。
然後將“她”十指上的淋漓血色,也盡收眼底。
“她”的心口處也沾滿鮮血,那些都來自於她的十指。
一根手指的血液枯竭,“她”就再咬破另一根手指,繼續在“她”的胸前描摹悲歌。
她看清了,她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