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我的東西都守不住、找不到,這麼廢物的,我不要了……”
一瞬間,李君同分不清心口的疼痛是因為被氣過頭了、還是因為下意識情緒的波動。
他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於是難以自控:“就為了那隻狐狸?”
他的語調聽上去很是平靜,但是紅盧要是在的話,大概就能分明,他家王爺此刻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景。
但是謝驕眠總有辦法壓制他的風雨。
美人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不然呢?”
——“不然呢”。
短短三個字,將李君同堵得啞口無言。
他或許還是設想過的,謝驕眠既然有求於他,至少還是會對他有幾分好臉色、說幾句中聽的話的。
但是沒想到,她連逢場作戲都不屑,依然還是之前那樣無禮的態度。
而他竟然連生氣都顯得那麼沒有立場。
啊……
他忽然有些悲哀地覺得,或許不只是比不得她的狐狸。
連那被拆成一座廢墟的撒星院裡的殘磚斷瓦,在謝驕眠的眼中,或許都來得比他貴重。
李君同連著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堪堪找回自己的聲音,繼續問道:“王妃就是這麼求人辦事的?”他似乎已經準備破罐子破摔了,“哼,求人就應該有一個求人的樣子……”
然後他的聲音就在謝驕眠越來越震驚的眼神中,越來越淡弱。
被這樣乾淨又好看的一雙眼睛凝視的時候,被凝視的人總會沒由來覺得一陣心虛。
他並不是真的想要為難謝驕眠。
他只是單純討厭那隻狐狸,以及謝驕眠當著他的面兒那麼在意那隻狐狸、並且直白說他還沒有那隻狐狸來得重要。
他堂堂攝政王,竟然還比不得一隻畜生麼?——他覺得,自己心裡大概就是這樣想的吧。
可是一看到謝驕眠的那雙眼睛,他就莫名覺得心虛,甚至下意識就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一點。
“你……”他當然並不真的指望、也並不想謝驕眠真的“求”他,所以開口,想要說一點什麼來挽救一下局面。
但是平日裡從容不迫舌燦蓮花的攝政王,如今在面對美人的時候,卻是難免惶恐,支支吾吾,嘴笨到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抬手,想要擋住這雙眼睛的凝望。
他想,大概是因為這雙眼睛吧。
因為這雙眼睛太過乾淨,所以他內心的骯髒無處遁形,以至於擾亂了自己的思緒。
但是謝驕眠誤會了他的動作。
她以為李君同要碰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抬手將其揮開,順便向後退了兩步。
美人體弱,揮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個動作,落在李君同的眼中、心上,都有如千斤沉重。
“你……嫌棄我?”這四個字都好像是他心臟的寫照,殘破,不忍直視。
但是落在謝驕眠的眼中,著實有那麼一些噁心了。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感情,似乎只是單純為了膈應她而產生的一樣。
她的話沒有經過大腦的認可,幾乎是脫離了自己的意識,脫口而出:“我何止是嫌棄你,簡直是無比噁心!你從我身後抱住我的時候,我恨不得拉著你立刻魂飛魄散!”
房間中沉寂了很久。
久到夜裡的風聲越驟,久到大雨磅礴,久到燭火又燃盡了三分。
久到李君同那雙好看的眼睛泛起令人心疼的微紅,還有淺淡的水光。
他不知道謝驕眠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臟會在她說出這些話之後,生出宛如窒息一般的疼痛。
她明明連他的一點靠近都嫌惡,他又怎麼可能有機會擁抱她?
可是意識似乎是為了推翻這樣的疑惑,給予腦海以一些破碎的記憶,讓他將醒未醒,便永遠迷失在大霧中,在痛苦中掙扎。
最後,在他冗長且幾近絕望的痛苦中,荒野裡漸漸長出不屬於這片土壤的邪惡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