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陳文瑞今日就登門了,登的還是賈珍的門。
“今日一早庭中楓楊喜鵲繞枝,便知有貴客來,不想是陳兄登門,有失遠迎了。”賈珍的場面功夫自是不差,加之二人本就是舊識,三言兩語便於陳文瑞打的火熱。
“陳兄今日登門可是有事?”賈珍明顯看出了陳文瑞意不在閒話,當下便順勢問起了來意。
陳文瑞左右環視一週,見四下無人,這才緩緩開口道:“近來朝局變幻,又逢當今龍體欠安,內外局勢實在惹人心煩意亂,實在是叫人看不清啊......咱們這些世交同輩之中,若論遠見謀略,只怕非兄而無出其右,實不相瞞,自上次禮親王處宴罷後,我早有心思來拜會一番,只是近來貴府中事多,不免怕格外添亂,至昨日偶聽聞一些市井流言,這才貿然登門,一來你我兩家舊交,逢亂時自當同進退,二則也是有些疑惑想請教一二。”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對於他們這些大家族而言,這世上少談什麼秘密可言,賈珍心中自然明白陳文瑞口中所說的“市井流言”指的是什麼。
既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賈珍心中何嘗不為賈家的現狀擔憂,本是一門兩脈,到頭來又能逃得了哪個,心中煩悶正有一吐為快的心思。
何況陳文瑞一番不露聲色的吹捧,讓賈珍頗有些自得,此番又專程登門拜會於他,自覺臉上有光,當下輕輕頷首撫須說道:
“陳兄顧及你我兩家情分,值此當下,能如兄之高義者,古今少有,讓珍如何感激......”
“哎,你我弟兄何必說這些外人之間的話來,何況我也有求於賈兄。”未等賈珍說完,陳文瑞便又一記高捧。
賈珍端身而坐,說道:“不瞞陳兄,我也正為當下朝局倍感憂心,都知寒族出了一位娘娘,有幸天寵,得育龍嗣,風光無限,可事有兩極,成敗皆在此一事之間,東宮儲位之爭刀光劍影,偏生賈家又被牽扯了進來,如此漩渦,脫身也難啊。”
陳文瑞見賈珍如此把話帶入了正題,心中一動,當即說道:“那......賈兄以為咱們勝出的可能性有多大?”
見賈珍看來,陳文瑞面帶誠摯的說道:“賈兄自不必疑我,開過一脈素來親如一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此大爭,誰又能置身於外。”
賈珍點點頭,說道:“也不瞞你,大凡殿下能早生幾年,疑惑今上龍體安泰,以我之見,勝敗尚在兩可之間,可如今嘛......”
賈珍蹙著眉梢,輕輕搖了搖頭,顯然不大看好。
陳文瑞眨了眨眼皮,故作親近說道:“賈兄緣何如此喪氣,不說娘娘得晉皇貴妃,六宮只此一份,只說貴府瑛二爺握重兵在外,又逢王總督得勝歸朝,攜大勝之勢,未必沒有勝算啊。”
一邊說話間,目光卻是一眨不眨的停在賈珍臉上。
當提及賈瑛時,賈珍臉上明顯流過一絲複雜之色,緊隨著卻是眼中深深的嫉妒和不喜,輪到提及王子騰時,卻是反應平平。
賈家東府的兩位互有罅隙,這並不算什麼秘密,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賈珍有此反應,陳文瑞心中反倒鬆了口氣。至於說對王子騰得勝歸朝的反應,也能理解,畢竟東府和西府還是不一樣的。
“不說賈瑛不在京中,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在,也不過後進晚輩,威望難道還能勝得過老北靜王?”
說著,又看向陳文瑞道:“非是我這做兄長的不向著自家兄弟,實在是......”
看著賈珍一副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模樣,陳文瑞順勢問道:“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
賈珍猶豫片刻,還是張口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陳兄非旁人,只當我牢騷幾句,陳兄莫要嫌煩就好。”
“正當洗耳恭聽。”
“不怕陳兄笑話,自他及第入仕以來,又何曾將我這個做長兄的放在眼中,人都看他高官厚祿,無限風光,可誰又知他剛入京時,是我將他接入府中,悉心照料,半分不曾虧待,只念他自幼離家遠在蠻荒僻野,生怕冷落怠慢,可換來的卻是剛愎自大,目無尊卑長幼,竟然......”
“竟然欺蓉兒無知性軟,做出窺伺侄兒媳婦罔顧人倫的下流做派來,若非如此,我那兒媳也不會華年早逝。”
一邊說著,盡真個嚎啕哭了起來,悲痛欲絕的模樣任誰見了也先信了七分。
“竟有此事?”
陳文瑞張大了嘴巴,面帶驚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