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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綏鎮外。
“就送到這裡吧。”
權利是一種養人的東西,驟然失去了西軍指揮大權的王子騰,看上去彷彿一下蒼老了許多,外加趙光北催促的急,一路飲風宿雨,一向健朗的沙場老將,居然感染了風寒,此時正臥靠在馬車內,身上蓋著厚厚的裘氅,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賈雨村一路從哈密隨性到此,原本王子騰回遷京中的喜悅,突然被陰雲遮蓋了下去。賈雨村是個現實主義者,他深深明白,相比於賈家,王子騰才是他的真正的靠山。賈家只是勳戚,除了宮裡的貴妃,朝中只有一個賈瑛還算有些實力,可無論從資歷還是功績來看,在朝中的影響力,如今的賈瑛遠遠無法於王子騰相比。
他已經坐到了兩省巡撫的位置,當年傅東來和葉百川入京之前,也不過如此而已。
傅東來要幸運一點,回京後接任戶部尚書,不過兩三個月,就升了東閣大學士。葉百川則是文華殿大學士加吏部天官職,再輾轉一任後,順利升閣,雖然曲折了些,但結局沒有變。
傅東來的靠山是當今的天子,葉百川則是傅東來力薦。
那自己呢?
只能依靠王子騰了。
在賈雨村看來,此番王子騰回京,不可能只是僅僅進爵那麼簡單,五位大學士,到如今尚有一位空缺,這個位置除了王子騰還能有誰更有資格勝任。
而王家的根基多半都在軍中,朝堂之上,既得用,又能稱得上心腹的,少之又少,為了不讓自己在朝中孤立無援,勢必會保舉自己回京,最次也是一部尚書。
他當然知道,此番回京是有風險的,王子騰做過的那些事,他都一一看在眼中,朝廷雖難找到實據,可難保皇帝不會被膈應到。
可賈雨村不在乎這些。
不管怎麼樣,在北征結束之前,他想不到任何朝廷會提前對王子騰動手的理由,哪怕是傅東來葉百川再如何忌憚,為了大局也會忍到北邊戰事大定之後。
這就足夠了。
至於事後會不會受到牽連,宦途哪會沒有風險的,關鍵還要看他今後怎麼選擇,在他看來人的位置越高選擇的餘地越廣。
可偏偏王子騰在這個時候病倒了,而且看著還不輕。
雖然同是姓賈,可到底他這個賈和賈瑛哪個賈還是不一樣的,寒門出身能走到這一步,幾番磨難,幾經坎坷,罷過官,下過獄,有誰知道他的辛酸。
他絕不願意看著自己的付出和抱負,就這麼付之東流。
“恩相,還要保重身體啊!”這一句話,說的是真情實意,絕對出自本心。
“西軍之中有賈瑛在,到底還是自家人,恩相不必過於擔憂。之前我也曾收到過京中的同年來信,內閣的那兩位,似乎對於賈瑛同勳貴走的過近有些不滿,彼此之間,隱隱已經有了裂痕,這種時候,除了恩相他也沒別人可以依靠了。馮恆石不過是禮部尚書,到底還是差了一截,且近來已經不怎麼理事了,聽說已經上了致仕的摺子。林如海,倒是一個選擇,可依舊無法與恩相比,且他也爭不過傅東來。”
賈雨村逐條分析著朝中的局勢,在他看來,王子騰此番突然病倒,大概也是因為近來朝局變動憂心所致。
“何況,賈瑛不是當面答應了嘛。”
王子騰撐著手臂直了直身子,看向賈雨村長生一嘆道:“你啊,到底是還是不懂。”
“他年紀輕輕,能走到這個位置的人,又豈會輕易為姻親所羈絆?何況,東西兩府還屬兩支。他與傅東來走的太近了,當初在陝西時,與葉百川也配合得契,西平王府雖不比賈王兩家的關係,可也同屬一脈,你可見他有過留情?”
“再加上湘軍營......”
“他若是真的沒有芥蒂,不會僅僅是一句‘賈史王薛’就能打發了的。”
賈瑛在重新審視王子騰,王子騰又何嘗不是在斟酌賈瑛的立場。
說到底,誰都很難完全信任對方。
他不喜歡所謂的新政,對於勳貴來說太過苛刻,甚至除了順從不給多餘的活路,也因此厭惡上了傅東來。
王家亦或是他能走到今日,有些事情已經沒了退路,只能一走到底。
可皇帝對傅東來的信任,讓王子騰沒有信心,是以才有了過往種種看似有意無意的事情,可惜那些人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