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神情,讓方宜心口猛地揪了一下,立即明白微信裡的內容所言非虛。
“我看到你發的訊息,小貓怎……”她眼眶一下子紅了,不敢說出那兩個字,“怎麼回事……”
鄭淮明沉默了半晌,眸光灰暗,輕緩道:“從檔案櫃頂上摔下來,脊柱磕在窗臺上……我在手術室,沒有及時發現。”
等他清晨結束手術,推開值班室的門,窗邊地上那團毛茸茸的身子早已僵硬,失去了溫度。
簡短的一句話,卻那麼殘酷。
方宜愣在原地,隨著心跳不斷泵發的彷彿不是血液,而是一錐錐冰針,流入四肢百骸。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小貓往日可愛的模樣……
最初抱回來時,連寵物醫生都說不一定能救活,虛弱痩小的一團,毛發打結,滿是髒汙,連叫喚都沒有力氣。
明明已經一日日好起來了,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候。它那雙藍盈盈的眼睛變得有神,褐白相間的毛也愈發柔軟蓬鬆,會大口大口地吃罐頭,會親暱地跑到人腳邊撒嬌……
如果不是她鬧別扭去酒吧,鄭淮明又怎麼會將小貓帶到值班室來?
懊悔和自責如潮水湧上心頭,方宜擰了擰眉,忍不住哽咽: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搬出去的……”
冰冷的陽光直射在雪面上,反射得刺眼。
“不是的……”鄭淮明怔怔地盯著虛無,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微不可聞,“是我沒有……”
呼嘯的冷風中,一切言語都是徒然。方宜茫然地環顧四周——
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了身後鋪滿落雪的草地上。一棵蒼勁的大樹旁邊,唯有一小塊土地被明顯翻過,四周沒有雪,微微凸起。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她心尖一酸,一步、一步踩在半融的殘雪中,走向那小土堆。彎下腰,指尖輕觸上去,新鮮的泥土混雜著碎草、石子,粗糙潮冷,散發著腥膩的氣味。
它永遠被掩埋在了這寒冬的濕土裡。
“別看……”鄭淮明艱難地發出聲音。
早上他撲過去時,小貓那雙玻璃珠般的眼睛早已一片混沌、死氣沉沉,四肢僵直,可小小的腦袋與身體連線之處完全軟下去了。
作為一名醫生,他第一眼就預見了結果。可慌亂中還是將小小的它捧到桌上,反複地按壓心髒的位置,用力到顫抖失控,直到小貓微張的嘴裡湧出一股血,染濕了潔白的絨毛……
方宜盯著那新翻微隆的土堆,不忍打擾,更有些不敢面對。
望著鄭淮明無聲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無法觸碰——
是因為她賭氣,用幼稚的方法和他較量,才會導致今天的慘劇。
方宜悲哀地閉了閉眼,鼓起勇氣,生澀道:
“上次酒吧的事是我太過分了,對不起……”
可鄭淮明始終沒有回應,寬闊的肩膀紋絲未動,像在用沉默責怪她的任性。
方宜垂眸,看來這句話來得太遲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已經隕落,也斬斷了他們之間最後一絲柔軟。
半晌,男人側影依舊寂靜,額前的碎發被冷風吹動,讓人感到某種說不出的異常。
方宜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鄭淮明?”
她走近幾步,才發現鄭淮明脊背緊繃著,整個人竟在止不住地發抖。幅度之大,連肉眼都能明顯察覺。
交叉的手指撐在膝蓋上,已經用力到骨節變形、充血泛紫。
“你怎麼了?”方宜嚇了一跳。
鄭淮明一直低著頭,這一刻,她才看清他的臉色——青白中透著隱隱的灰敗,薄薄鏡片下的雙眼無力半闔,目光空洞失焦,薄唇緊閉,讓人看了無比心慌。
此時方宜顧不上什麼冷戰和矛盾了,半蹲下去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