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力氣失了控,冰涼的液體一口氣推到了底。
強烈的心悸猛地將他吞噬,瞳孔一瞬失焦,發抖的薄唇張了張,無力地倒抽著氣。心跳如鼓,指尖攀上胸口,擠壓到骨節青白,可還是悶得喘不上一口氣。
伴隨著胃裡的抽搐,四肢失去知覺,意識昏聵。
不行。
她還在外面……
鄭淮明勉強抽出一絲意志,撐住瓷磚地,食指熟練地叩進喉嚨口,艱難往裡壓送。另一隻手發狠地捶向胸口,一連幾下悶砸下去,痛得渾身顫抖。
一股灼熱意料之中地沖了上來,他胸腔一挺,血腥氣剎那彌漫。
濃稠鮮紅的一口血順著指縫溢位來,一滴、一滴地落在白瓷磚上。
一片沉寂中,鄭淮明折著腰,蜷縮的身子許久無法動彈。冷汗涔涔,眼睫濕漉漉地下垂,呼吸沉重而微弱,如同一道道嘆息。
直到門把手從外面來回轉動,傳來咔噠咔噠的響聲。
“裡面有人嗎?”
“怎麼又鎖了,鑰匙在誰那啊?”
腳步聲漸遠。
那一口血總算通暢了呼吸,藥物逐漸起效,鄭淮明艱難地爬起來,捧了冷水澆在臉上。
水龍頭嘩嘩作響,血水隨著漩渦捲走。他彎腰,將瓷磚地上混著汙水的血跡一點點擦去,扔進垃圾桶裡,又將手洗了一遍。
手機忽然嗡嗡連震兩聲。
李栩值夜班發來訊息,問明天早上能不能加一臺手術。
鄭淮明閉了閉眼,將縈繞視線的黑霧驅散,簡單地回了【可以】兩個字。
列表下滑,停在一個名為“何律師”的對話方塊上。
【抱歉,明天早上有臨時手術,改成下午見面,可以嗎?】
念著時間太晚,指尖猶豫了一下,訊息存在輸入框中,沒有發出去。
緩了一會兒,鄭淮明費力地扭開門把往外走,正撞上那個去拿鑰匙的保安。
見這個男人氣質斯文、衣冠楚楚,卻搖晃得站都站不穩,保安厭惡地低罵了句“又是醉鬼”,側身進了洗手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走廊上挑事的幾個人一一被叫了進去。鄭淮明始終沒有回來,方宜獨自縮在角落裡,呆呆地望著窗外。
黑夜裡,枝頭落滿了雪,不堪重負地跌落。
情緒慢慢冷靜下來,她也不禁有些後悔。要不是自己和他置氣去酒吧,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民警一連過來問了兩次,鄭淮明仍不見蹤影。
淩晨的派出所燈光慘白,遠處傳來隱隱吵鬧聲,警車的鳴笛聲不斷,時遠時近。方宜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子,不自覺地張望著洗手間的方向。
正當她忍不住想去尋找時,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了拐角。
鄭淮明緩步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男人身上的寒意摻雜著淡淡的煙草氣息,重新將她包圍。
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方宜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
“右手給我看看。”
他將碘伏擱在把手上,輕輕地拉過她的手腕,簡單地用濕巾擦去浮灰,動作利落而輕柔。棉簽蘸取深褐色的碘伏,微涼的液體掠過傷口,泛起微微的刺痛。
方宜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被鄭淮明用了些力氣禁錮住:“有點疼,再忍一下。”
可比碘伏更涼的,是他的手。從掌心到指尖,冷得沒有一點溫度,卻將她緊緊握住。
明明原本那麼生氣,鄭淮明輕輕一聲安慰,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滾燙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沒有手去擦,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接連幾滴掉在相握的手上。
方宜的視線不由落在鄭淮明的側臉,面色實在是太過蒼白,甚至有一點泛灰。下頜削瘦得稜角分明,夏末那一次胃出血後他曾好好養了一段時間,可現在看著像比那之前還要痩了。
她知道,這段時間他定是不好過,一邊正常上班,下了班還要和她在酒吧耗著,就是再身強體壯的人恐怕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