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澍輕捏她手心:“走吧,帶你去見一個人。”
神神秘秘的樣子勾起了周韞好奇心。下車後才看清不遠處的石碑,療養院三個字最先映入周韞眼簾。
她默默跟在聞澍身後,下車後很明顯能感覺到聞澍周身低氣壓,雖不會讓她感到壓抑,但心裡對他的擔心一點點爬滿整顆心髒。
療養院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住在這兒,周韞第一反應是聞澍帶她來見沈卓盈,畢竟她生病了,溫清與又打電話來告知聞澍有關沈卓盈病情方面的事,時日無多,或許是想過來看看。
很快,周韞的想法在到達301房間時徹底瓦解。房間裡擺滿了嬰孩所用物品,就連床鋪也換成了嬰孩所用的四圍護欄床,此刻小小一團的孩子蓋著被子陷入睡夢中。他們的到來並沒有吵醒她。
周韞握緊聞澍的手,透過他眼神所傳遞的訊息對她即將宣之於口的問題給出了答案。
那不是別人。
是程雪君的女兒。
也是周韞唯一的親人,她的妹妹。
無法具體形容此刻的心情,周韞的心思已然飄到孩子的身上,她松開聞澍的手,放輕腳步慢慢靠近圍欄床。
當眼目清晰地看見雙眸緊閉的嬰兒時,周韞才明白血緣關系是這個世界上超出一切理性範疇的特例。
只一眼,她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小心翼翼伸出手,只敢用食指指腹輕輕蹭一下嬰兒柔嫩的小手,明明動靜很小,鼻腔卻湧入一股淡淡的奶粉香。
周韞回眸對他展露笑顏,指了指門,示意他自己有話說。
聞澍先行離開房間,周韞站在床邊又看了會兒,才發現小家夥要比同齡孩子更瘦弱些,按理來說像她這麼大的孩子臉上嬰兒肥是最明顯的時候,但小家夥下巴卻尖尖的,腮幫子雖有肉乎乎的感覺可還是一眼能瞧出孩子長勢並不好。
周韞一想到先前她在那位惡毒婦人手裡養活過一段時間,還能留下一條命算不錯了,既然接回來了,她一定會保護好,照顧好她。
周韞輕手輕腳離開房間,開啟房門在走廊盡頭看到了聞澍的背影,動作極輕地關上房門向那道背影走去。
靠近後,她主動過去挽住他硬實的手臂,輕語:“謝謝。”
聞澍目視前方小花園,啞聲道:“她有你為她拼命,這是最幸運的事。”
他情緒不太高,周韞早先就感覺到了,這會兒沒有旁人在,她幹脆把話說白:“也許我不能幫你解決事情,但可以替你分擔一些,你願意說說嗎?我很願意聽。”
聞澍垂下眼簾,薄唇嘲弄地勾起弧度:“周域應該告訴你,我的身份了吧?”
記憶中的話因他的提問一瞬間被勾起。關於周域說他才是真正的私生子一事,周韞不得不承認初次聽見時確實有過片刻的震驚和無措,這就好像你明明前一晚才在電視上看福利彩票公佈中獎號碼,你全部都中了,結果第二天告知彩票中獎號碼都是你當晚做夢夢到的。
“他說得對也不對。”聞澍自顧自提起過往,“準確來說我不是聞家人,甚至和聞家沒有絲毫血緣關系,聞弘不會真的告知周家我的身份,無疑是將把柄送到別人手上。何況我只是聞弘用來替那位真孫子接手晟弘鋪路的走狗,替他掃平一切障礙,而聞弘考驗我的第一關就是送遊朔東進監。”
這一刻,不是彩票中獎號碼是做夢夢到的,眼下所聽,無疑是手裡的彩票被人當眾撕碎,一切發生太快,快到周韞忘記追究撕彩票的人,木然站在原地自我消化聽到的震驚訊息。
“我確實是沈卓盈的孩子,但不是沈卓盈和聞仲的孩子。”聞澍深呼吸,試圖將壓在心頭的鬱氣透過撥出的氣體帶出體內,“當年我母親沈卓盈因家族壓力不得不和聞仲結婚,結婚不到一個月她查出了自己懷孕的事實,獨自前往醫院卻被記者拍到,這件事徹底鬧大,聞弘為了保住聞家一直以來維持的好形象,同意她生下孩子,那時候我母親意外聞弘如此好說話,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聞仲身邊的女人也懷孕了,你覺得聞弘會讓我這樣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掛名孫子佔了親孫子的身份嗎?”
周韞眉心輕擰:“可這些年你確實是晟弘聞總,聞老爺子並沒有動手不是嗎?”
“那是因為他已經發現我只是做小伏低,晟弘對他的支援率逐年遞減,支援他的那些老派比任何人都明白人走茶涼的道理,誰能給他們帶來最大利益,他們就支援誰。”聞澍側身倚著窗邊,看她清麗的面孔,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前所未有的野心。
“我也曾想過只要聞弘一視同仁,所謂血緣也可以忽略不計,可惜他和賀敏的談話我聽得很清楚,他們培養我,看重我的能力,等秦蓉的孩子回來順理成章繼承晟弘一切,而我到時候會以別的名義被送出國,一輩子都別想再踏上宿沅這塊地。”
“既然他們不仁,我就沒必要手下留情了不是嗎?”聞澍微微抬手替她鬢邊的碎發捋到耳後,溫涼的指腹輕觸她圓潤的耳垂,像是撥弄著愛不釋手的玩具,眼神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憐,只有對權力和獲勝的渴望。
“當年聞,周,姜三家聯手拿下城南那塊地皮,為了吞下那塊肥肉不落入旁人之手,就得有人出面,而姜嚴彬為了和聞周兩家就此攀上關系,拉近距離主動請纓,以豪利的名義對城南那塊地進行流程拍買,聞周兩家退出,豪利贏面最大,城南那塊地自然而然落進豪利口袋。”
“三家合夥做事,姜嚴彬作為明面上的開發商,許多事需要他的人跑前跑後,但他手底下的人做事沒輕重,手續沒到位,私自動武造成兩死三傷。”
“姜嚴彬怕家屬鬧事,求助聞周兩家,最後聞弘和周伯岑替他壓下這件事,但聞周兩家也因此退出開發合作專案,選擇明哲保身。”
“自此三家關系走向三端,幾乎不再往來,直到你讓姜嚴彬身敗名裂,三家才重新有了關聯。”聞澍輕撫她的臉頰,“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因為你,我才有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周韞只覺脊背發涼,半晌才問出一句:“城南那塊地本身就是豪利為主,聞周兩家就算怕牽連早早撤手就行,何至於要替姜嚴彬壓下這麼大的事?除非姜嚴彬手握聞周兩家的把柄。”
他輕笑出聲:“不錯,姜嚴彬當初為了攀上週家,主動替周伯岑解決那位報社老闆,至於聞家,則是因為他替聞弘偷偷送走聞家真正的孫子,也就是秦蓉母子二人,那時候因為聞仲私自與秦蓉見面,導致兩人前往醫院被拍下照片,為了躲避風聲,聞弘才動用姜嚴彬,這是不得已之舉。”
一切的謎團在這一刻終於漸趨真相。
周韞整張臉喪到極點,為人性,更為父親死於這些自私貪婪的小人手裡而痛心。
她努力壓下喉嚨的不適,一字一句道:“所以姜嚴彬的死並非意外,而是聞周兩家對他的合力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