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子原先還能強顏歡笑,如今被男友的情緒感染,也低下頭,沉默不語,屋內一時寂靜無聲。
就在這時,王家的門子匆匆進來稟告:“少爺,王景隆王大人到了。”
王仲先聽聞同僚前來送行,勉強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出門外迎接。
不過多時,只見王仲先與一位錦衣公子並肩走進大廳。
裘智抬眼打量來人,只見他約莫二十出頭,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氣度文質彬彬,舉手投帶著幾分風流貴氣。只是他雙眉微蹙,臉上帶著些許愁容,似有無盡心事。
王景隆本就自視甚高,又身為新科進士,見裘智衣著雖富貴,卻只是普通書生打扮,並非官身,因此不與他見禮,只同潘文子寒暄。
王仲先沒想到自己的朋友一上來就給裘智下馬威,不免有些尷尬,便低聲向裘智介紹道:“他叫王景隆,表字順卿,殿試二甲第八名,現在刑部觀政,期滿後會留京做官。”
裘智聞言點了下頭,問道:“他家做什麼的?”
雖然二甲留京,三甲外放是開國太祖留下來的章程,不過衛朝立國三百餘年,文風鼎盛,不再是剛建國時人才凋零的局面。朝廷不缺官員,若家中沒有背景,二甲進士也很難留京。
王仲先壓低聲音,在裘智耳邊說道:“他爹曾是禮部尚書。”
裘智聽到“禮部尚書”四字,心中一驚,以為王景隆是詹沛的兒子,只是父子不同姓而已,嚇得連忙求證:“不會是詹沛吧?”
裘智知道自己和詹家有仇,王景隆本就心高氣傲,都不正眼看自己,再發現自己為搞死他爹出了份力,估計當場就得動起手來。
王仲先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平時挺機靈的,怎麼這會兒犯傻了?詹沛被判了斬立決,子孫五代禁止科舉,他怎麼可能是詹沛的兒子?”
裘智這才長舒一口氣,腦子也清醒了不少。他轉念一想,詹沛的幼子詹明藹年紀比王景隆大上一些,王景隆自然不可能是詹家的人了。
王仲先又補充道:“他爹叫王瓊,因辦事不力,被罷官貶黜,回了金陵老家。”
裘智恍然大悟,原來是前禮部尚書的兒子。雖然老爹丟了官,但畢竟曾經身居高位,家中多少還有些人脈,為兒子安排留京並不困難。
他心中對王景隆的傲氣頗為不滿,小聲同王仲先吐槽:“禮部尚書這官可真不好幹啊,不是被殺就是被貶。不過我相信,我家那口子,肯定能全身而退。”
王仲先本來和裘智說了兩句話,心情稍微鬆快了些,卻聽他三句不離朱永賢,明晃晃地秀恩愛,心中不禁又有些氣悶,瞪了他一眼,並不搭話。
王景隆與王仲先同在刑部觀政,這一科進士分到刑部的約有十人,其中只有他們二人是南方人,又恰巧同姓,因此來往密切,關系日漸熟稔。
潘文子與王仲先同住一處,王景隆知道潘文子是二甲頭名,名次比自己高出許多,心中不免帶著幾分討好之意,主動與他交往。
王景隆萬分惋惜道:“潘兄是二甲第一,理應留在翰林院,如今去了廣西偏遠之地,還不知何日才能回京。”
這年代做官,人脈關系至關重要。王景隆與二人是同年,有著天然的紐帶。潘文子性格圓滑,才華橫溢,若是留在京中,定能互相倚仗。
潘文子一心只想跟隨王仲先,對於是否留京並不在意。他微微一笑,淡然道:“都是替朝廷辦事,去哪不一樣。”
王景隆卻義正言辭道:“潘兄有大才,若是留在京中,定能施展才華,為天下百姓做些實事。”
潘文子這幾個月在大理寺觀政,處理了不少案件,早已感到心力交瘁。想到裘智破案如砍瓜切菜般輕松,而自己卻在對方面前被誇贊,不免有些班門弄斧之感,臉上頓時泛起紅暈,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王景隆不知潘文子心中所想,見他臉色羞紅,忽然記起他與王仲先的關系。王景隆並不歧視同性戀,反而欽佩潘文子的灑脫與忠貞。現在見潘文子神色有異,以為自己無意中戳到了他的痛處,不免訕訕一笑。
潘文子羞澀地低下頭,輕聲道:“我資質平平,實在難當大任。”說著,他將裘智拉到身邊,誇贊道:“他比我厲害多了,十幾歲就中了舉,只是身體不好,今年才沒下場。”
王景隆聞言,不由得重新審視起裘智來了。他本以為對方只是個普通的讀書人,最多考上了秀才,沒想到對方年紀輕輕就已中舉,心中頓時高看了他一眼。
裘智清楚自己的斤兩,臉上微微發燙。這舉人的功名,純粹是大舅子放水的結果。若不是朱永鴻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自己這輩子恐怕連舉人的邊都摸不著。
裘智性格低調,這種黑幕自然不會四處宣揚。因此,潘文子不知內情,只當裘智有真才實學,對他欽佩不已,真情實意地贊道:“等他養好身子,再過三年,肯定會狀元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