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覺得詹掌櫃太過分了,就算不願借錢,也不該如此欺辱一個婦人。他忍無可忍,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提高聲音喊道:“有人在嗎?”
內堂的爭執聲戛然而止,片刻後,一個中年男子掀開布簾走了出來。
此人約莫五十出頭,面白微胖,團子臉上掛著假笑,一雙圓眼滴溜溜地轉個不停,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鬍,眉宇間滿是精明和市儈之氣。
嚴夫人跟在詹掌櫃身後走了出來,她沒料到外面的客人竟是自己的鄰居,看到裘智三人,不由得愣住,神色更加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潘文子想到前幾日自己提過該交學費了,今天嚴夫人就來借錢,總覺得這件事與自己有些幹系,心裡十分不自在。
他柔聲安慰道:“嚴夫人,學費的事情不著急,晚幾天也無妨。”
嚴夫人羞得手足無措,麵皮漲得通紅,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半晌後,她微微福了一禮,慌慌張張地離開了藥鋪。
詹掌櫃認識潘文子,大概是覺得剛才的事影響了自己在熟人面前的形象,連忙解釋道:“潘公子,你別誤會。嚴夫人平日裡替我洗衣縫補,最近手頭有些緊,想預支些工錢。”
饒是王仲先不善推理,聽到這話也差點笑出聲來。嚴夫人洗一件衣服才掙三文錢,要還上五兩銀子,不知得洗多少件衣服。顯然無法靠洗衣來抵債,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裘智將手中的藥方遞了過去,似是隨意問道:“詹掌櫃是大興人?怎麼來宛平了?”
自從得知嚴家和李家將有禍事,裘智對這兩家格外留心。今日撞見詹掌櫃與嚴夫人起爭執,自然要多問幾句。
大興和宛平離得不遠,在現代都屬於北京市,但在古代卻是分屬不同的縣。詹海生在大興既有基業,突然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宛平,不禁讓裘智起了疑心。
詹掌櫃接過藥方,掃了一眼,問道:“公子可是心髒有問題?”
裘智點頭道:“老毛病了,不是什麼大事。”說完,反問道:“詹掌櫃也懂醫術?”
這藥方雖是宮廷秘方,但只要是精通醫理之人,看到用藥和配比,便能大致判斷出病症。他看詹掌櫃道出自己的病因,想必對方醫術不凡。
詹掌櫃連連擺手,謙虛笑道:“我哪懂這些,我不過是開藥鋪的,經手的方子多了,耳濡目染,略懂皮毛罷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到藥櫃前抓藥,口中又唸叨著:“我確實是大興人,只是家中遭遇了一些變故,不願再留在那個傷心地,這才搬到了宛平。”
裘智聽他語氣低落,似有無限的傷心,不由被他勾起愁緒,一時無言。
過了一會兒,見詹掌櫃抓好了藥,裘智連忙說道:“這個是丹藥,勞煩詹掌櫃做成藥丸,再送到我家。”
詹掌櫃似乎明白了什麼,呵呵一笑:“原來你怕苦啊。”
裘智被他一語道破心思,心中不爽,但依舊嘴硬道:“我不怕苦,可藥方上寫的就是丹藥,不能隨意更改。”
詹掌櫃笑著搖頭,將藥方遞還給他,誠懇道:“要是真不怕苦,不如試試強心散。我看你這方子裡用了人參、酸棗仁、麝香,都是名貴藥材,價格不菲啊。”
裘智心下盤算,自己現在沒有工作,坐吃山空,確實要精打細算。他之前吃過強心散,價格實惠,而且功效不差,於是頷首道:“就換成強心散吧。”
王仲先忍不住嘴角微揚,心中暗想:不吃安神養心丸,就不會經常想起朱永賢了,裘智早晚將他忘得一幹二淨。
詹掌櫃重新抓了一副藥,將藥材包成整齊的正方形,遞給裘智:“一共十天的量,吃完再來抓藥。”
裘智接過藥包,想到回家還要煎藥,只覺頭大。
詹掌櫃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動提議道:“我們藥鋪提供代煎服務,一個大子一副藥,可以每日替公子煎好了,讓夥計送過去。”
裘智自從知道宛平要發生命案,就變得格外謹慎,現在敵我不明,生怕詹掌櫃另有圖謀,連忙婉拒:“多謝詹掌櫃的好意,我讓家人代勞便是。”
三人回到住處,裘智剛開啟院門,隔壁嚴家的大門也隨之開啟。
嚴夫人從屋裡走了出來,滿臉堆笑,語氣略顯緊張:“幾位公子,方才我和詹掌櫃說的話,切莫外傳。”
“你放心,我們都不是愛嚼舌的人。”裘智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