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張開雙臂,死死攔住衙役,大聲道:“你們讓我看看屍體,我肯定能找到證據。”
先前他只草草地掃了一眼屍體,如今見對方草率抓人,顧不得讀書人的體面了,直接提出驗屍。
為首的衙役見裘智滿臉自信,心中略感詫異,不知這個文弱書生為何對驗屍如此胸有成竹。但他也想看看裘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冷聲道:“好,就讓你瞧瞧。”
裘智來到死者身前,見他頭上插了一支金簪,樣式明顯是女子所用。他直接拔下簪子,仔細端詳。
這支簪子頂端以翡翠雕成一隻人手的形狀,翠手的食指與拇指並攏,拈著一支玉如意。如意下垂掛七串小珍珠,每串珍珠末端墜著不同顏色的寶石。
裘智兩輩子加一起都不沾富貴的邊,認不出這個簪子的來歷,但一打眼就知簪子價值不菲。
屋內外圍觀的學子越來越多,其中一人見到裘智手中的簪子,臉色驟變,抖如篩糠,口中驚叫道:“是她!是她回來複仇了!下一個就是我!”話音未落,他竟轉身拔腿狂奔。
順天府的衙役雖認為王仲先嫌疑最大,但案情尚未查清,也不排除其他可能。眼見此人反應如此異常,領頭的衙役立刻對手下使了個眼色,示意將那名學子捉回來。
裘智將金簪放到一旁,繼續檢查起屍體。死者渾身濕漉漉的,衣服與頭發間夾雜著水草,胸口有血跡。他解開死者衣服,發現心髒部位有一處明顯的傷口,但兇器已不見蹤影。
裘智立刻大聲道:“這人不是王仲先殺的。”
為首的衙役見裘智驗屍手法嫻熟,臉上毫無懼意,早就暗暗稱奇,此刻聽他斷言兇手另有其人,便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說不是他?”
裘智解釋道:“死者左胸壁有刺創,導致穿透性心損傷,死因應該是心髒壓塞。注1)”
裘智不瞭解衛朝的法醫術語,也不管衙役們聽得懂聽不懂,只能先用現代的專業術語來解釋。
他繼續道:“兇器從死者體內拔出後,按理會留有血痕,但屋內並無噴濺、揮灑、或滴落血跡,證明兇手有充足的時間清理現場。既然兇手有時間將血跡擦拭幹淨,大可逃之夭夭,為什麼要留在教室裡?”
“啪啪啪。”裘智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陣掌聲。一個少年步入門內,目光灼灼,臉上滿是興奮之色,高聲道:“說得好!分析得太正確了!”
裘智剛才的分析話衙役們聽得似懂非懂,沒想到居然還有捧臭腳的。
為首的衙役瞪眼呵斥道:“你是何人?”
少年尚未開口,他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趾高氣昂道:“大膽!這是燕王殿下。”
屋內官員一聽,瞬時大驚失色,紛紛行四拜禮,山呼“見過燕王”。
裘智一介布衣,不懂朝廷禮節,不知四拜禮乃是文武百官、平民百姓拜見宗室王爺時的正式禮儀。不過有樣學樣,他正準備照葫蘆畫瓢參見對方。
朱永賢揮手道:“免了,免了,不講這些虛禮。”
他向來對讀書提不起興趣,不過是被皇兄政寧帝逼著來國子監讀書。每次見到教書先生,彷彿看到討債的閻王,絞盡腦汁想要逃課。
今日剛到國子監,聽說發生了殺人案,可算找到正當藉口不去上課了,立刻跑來湊熱鬧,哪知竟看了這麼一出好戲。
裘智不知朱永賢突然開口是何用意,不免警惕地看著他。
朱永賢抬眼看去,只見他面板白皙,眉清目秀,鼻樑挺直,唇若塗脂,牙似白玉。眉宇間一股書卷氣,雙眼清澈如水,透著一絲天真,身形有些瘦弱,似有病態。
剎那間,朱永賢只覺心跳加速,聽不到屋內的聲音,雖然只是一瞥,但時間好像放慢了十倍。
黃承奉看燕王呆若木雞,只能輕咳一聲。
朱永賢猛然回神,掩飾地咳了一聲,道:“你接著說。”
裘智摸不準對方的心思,沉吟許久,緩緩道:“王仲先的同學可以作證,他現在穿的衣服正是昨天上學時穿的那件,不曾換過,但他衣服上、手上皆無血跡。如果他是兇手,拔刀時必然會沾上血跡。”
裘智只負責驗屍,血跡方面有專業的同事負責,不過大家經常在現場一起工作,和血跡組的同事們有過交流,這些基本常識還是瞭解的。
朱永賢聞言又是連連鼓掌,稱贊道:“說得好,說得太好了。”然後又一臉好奇寶寶的表情看著裘智,問道:“那你說,兇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