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摺子寫好先等等,再遞上去。”李鴻章用手有節奏的敲打著書桌,“我們前幾天遞上去的,請朝廷同意買鐵甲艦的摺子還不見總理衙門的訊息。這個摺子再遞上去,我怕火大了,把鐵甲艦的事給烤焦了。朝廷裡你是知道的,凡事都要做到入味三分,必須...”
“文火慢燉。”周馥笑著補充道。
南京城內,都督街,兩江總督府書房
此刻,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沈葆楨正在伏案奮筆疾書。
在收到北洋李鴻章的來信之後,沈葆楨一面立刻上書朝廷,積極為李鴻章購買鐵甲艦而在朝中疾呼奔走,另一面卻又深深痛恨李鴻章信中對海防一竅不通之言。
更確切的說,沈葆楨並不是痛恨李鴻章本人,而是痛恨李鴻章重用英國人赫德的這件事。在沈葆楨看來,赫德不但把持著大清海關和郵政財路,而且赫德還左右著大清購買鐵甲艦的海防事宜,這讓沈葆楨這麼一個始終堅持以“自強且主權在我”為人生信念的人所無法容忍。
沈葆楨曾經多次去信給李鴻章,直言大清需要能戰之於大洋,守之於外海,封鎖敵國軍港的大型鐵甲戰艦。在同治十三年甲戌臺灣危機期間,沈葆楨就跟李鴻章坦言,對日只有三策,上策:派戰艦封鎖日本重要軍港;中策:與日戰之於大洋之上;下策:唯有緊鎖大清門戶,閉門不出。
沈葆楨每次建議李鴻章將買船的銀子投在鐵甲艦上時,赫德卻總是跟沈葆楨唱反調。每次當李鴻章想買船的時候,赫德就常常跟李鴻章說,“船的大小不是關鍵,戰艦關鍵是炮管粗,只要管子粗,炮彈就能擊穿鐵甲。大清買小船扛大炮就足夠,花大把銀子去買鐵甲艦的完全就是得不償失。”對於赫特的這種論調和行為,沈葆楨是深惡痛絕之。
“漸甫臺鑒,鐵甲艦並非無可破之炮,然而比較木殼鐵皮船,難易卻大不相同。且鐵甲船內有隔斷,縱然受傷也不致於立即沉沒,尚可以與敵一戰。況且我船上所用的阿姆斯特朗、克虜伯之炮,敵人能打到我,我亦能擊敵。若僅恃炮臺、水雷、蚊子船等物,這些東西並不能守住大清海防,倘敵人來犯繞開炮臺要塞,攻擊大清無備之地,炮臺和要塞雖好,但又有何用?”
“你我積年累月,花費大量銀兩所備的炮臺要塞之物,豈不是打了水漂?所以大清要守衛海防,除了炮臺之外,仍需鐵甲艦!”
“非謂有鐵甲船而諸船可廢,唯有鐵甲而後諸船可用,鐵甲船實非兵輪所能敵,惟鐵甲船必不可無。”
“欣聞漸甫,有意於鐵甲艦,兄有南洋歷年軍資,共計官銀600萬兩,願盡數捐予北洋,唯求漸甫,他日能壯我大清水師聲威。”
沈葆楨一氣呵成,洋洋灑灑的將回信寫完,正準備停筆之時,目光卻落在李鴻章來信的末尾幾句。
李鴻章來信,除了表明自己要購買鐵甲艦,想尋求他的支援外,在信尾還說了一件事,就是希望沈葆楨能將光緒三年,他將吳淞鐵路拆除後,剩下的下鐵軌和機車等鐵路物品都送給北洋,李鴻章準備用這批器材去修建北洋的唐胥鐵路。
沈葆楨看罷不由得怒火中燒,罵道,“你李漸甫到底想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朝廷明令禁止各地修建鐵路,不管是洋人還是各地官員都不許!真不知道鐵路有什麼好的,讓你李漸甫被痰迷了心竅,不行,我必須寫信阻止你幹這等蠢事!”
“漸甫所言,吳淞鐵路與日本橫濱鐵路相仿,大謬也!各國一切工務,以及築路等事,其權原歸各國朝廷掌管。即使像日本國修築鐵路,也只是向他國借債,最終仍由該國自主。倘若我大清竟然任由他國之人造路,不免為地球內各國所恥笑,大清乃天朝上國,現在卻連日本都不如,我大清顏面何存,萬歲顏面何在?”
“英國修路於前,難保他國不接憧而至在後。當初英人在上海修築鐵路的時候,我大清朝廷與百姓聞所未聞,火車一動,聲勢極其駭人聽聞,以至與上海民心驚動。此事於國不穩,於民有變。”
“西人多狡詐之徒,當年英人駐滬領事來函,英人稱自己只是想建條尋常馬路,將火輪車和鐵軌等物,都叫做築路的鐵器,說是僅僅為了修路之用。但最終事實證明,卻並非他們所言,從頭到尾都是對我大清的欺詐。我曾經去查過萬國公法與各國與大清的約法,我大清皇帝並無開造鐵路之諭旨。漸甫需明知,若無上諭,尋常道路亦不準開設,況鐵路乎?唐胥鐵路萬萬不能建也!”
沈葆楨停筆看看了信,半響之後,又覺得自己語氣對於李中堂來說過於激烈了,然後提筆補充到,“此次洋人造鐵路,用火輪車。皆因我大清從來未有,洋人無非是想在大清推廣此物。但輪船、槍炮這類西洋利器,大清皆已能一一仿造,何況鐵路與火車之物?這些東西我大清不難自造,無需洋人開端。”
“大清與此事無論害多利少,窒礙難行,即欲仿照西法辦理,亦當權由自主!”沈葆楨投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