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十成!
衡山看來極近,實則也有一段距離,兩人再跑幾里地,終於才是靠近。
任我行忽地大叫一聲,“有膽的便來!”
步子一轉,撤離了官道,已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深山老林之中,身形如影步伐如蛇,發出簌簌幾下聲響,隨即隱藏了起來,再無聲息。
轟隆一聲,李忘塵隨後降臨,一具嬌小而精悍的肉身再次在地面上砸出坑洞,站起來時,臉上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自然也聽到了任我行的叫囂挑釁。
“有膽?”李忘塵冷笑道,“趙子龍人稱小李忘塵,只怕你並不知道。”
又把步子一緩,由剛轉柔,足尖輕點,動作靈巧,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如一頭小貓般躥進了叢林之中。
他是堅定了殺任我行的把握,卻反而更加小心了。
雖然這樣小心,極有可能讓任我行逃走,但李忘塵想任我行已經不可能逃走了。
原因很簡單,任我行即使狀態再差、形勢再危,也並未放開過嶽不群。但縱然他神功再高,一個一百多斤的正常中年男人在身上揹著,也絕對是不小的阻礙。
如果任我行願意安心逃走,放開嶽不群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不放棄嶽不群,正是要嶽不群體內的內力,做自己最後的武器,為此寧可多費體力。
這就正如一個老兵即使再累再疲,也決不能丟下手中的槍一般。
而現在,就是他開槍的時候了。
一進入了叢林,李忘塵覺得自己的血液、心跳、呼吸,彷彿都和周圍的環境一樣,變得靜謐平和起來。
在那一番追逐戰中,他們雖只交手一合,但彼此之間能咬得如此之緊,都是在激發甚至是透支自己身體裡最根本的力量。其實任我行固然是遭受內憂外患,李忘塵又何嘗是完好無缺的狀態?
他激烈得就好像是一團火在沖天燃燒,雖能綻放出最激情熱烈的能量,卻無疑也會讓自己燃燒的時間變短。
而現在,這團火卻收了起來,斂了起來,所有的光與熱都濃縮成一處亮晶晶、紅閃閃的紅點。但體內的大小力量,一切生機,卻又都蘊藏在了其中。
在熱血上頭之後恢復了冷靜,這樣的冷靜反而好像比平日更加真切,李忘塵忽然盤腿坐下。
他閉目,凝神,在腦中想到了一隻烏龜和一條蛇。
烏龜沉溺在水中,蛇遊走在水面,兩者都無比靜謐,以某種奇特的方式結合。但在結合之後,彼此的靜謐便顯現出了差異,烏龜的靜謐擁有生機,而蛇的靜謐則隱藏著殺機。生與死或者說陰與陽的對比呈現在李忘塵的心靈之中,就好像一輪旋轉的八卦魚,盡顯難言的妙處。
先怎麼樣?李忘塵問自己,然後回答:先去死吧。
他果然體會到了死,那是一種無比巨大無比靜謐無比空洞無法形容的東西,一口將自己給吃了。然後李忘塵的腦中閃過了一個任我行一掌打死自己的畫面,畫面中李忘塵倒在地上的樣子像一條野狗,他的面孔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後連毛孔也清晰可見,卻唯獨見不到生機。
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的死。
什麼智慧什麼技巧什麼勇氣什麼花言巧語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就好像美麗的女孩子見到了猙獰的野獸,尖叫和驚嚇之後,過於纖細精巧的結構的分崩離析是如此自然。
李忘塵被蛇咬了一口,他死了,屍體沉入了水中。
驕傲的蛇擺著身子離開了。
接著是長時間的害怕,一種並不驚動任何人卻唯獨只有自己能夠感覺到的獨屬於死的害怕,屍體在水中被沖刷,被腐蝕,被分解,被消化,一點一點的殘缺,一點一點的面目全非,什麼都在逝去,什麼都在離開,自己正逐漸一無所有。
最後剩下了什麼?